一時間,床上床下的兩個年輕人都愣住了。宋云是對自家?guī)煾柑祚R行空的行事方式感到有些頭痛,而秦北望則只是想問一句“老頭兒你哪位啊?”
自稱凌昭的老者看見兩人的反應(yīng)之后也不生氣,只是繼續(xù)對秦北望說道:“你的奇經(jīng)八脈已經(jīng)被老夫打通四條,雖然走的是破而后立的路子,但這已經(jīng)是你的承受極限,也足夠你修行至清心境界。剩下的‘督、任、沖、帶’四條經(jīng)脈,就需要你自己來疏通了?!?p> 秦北望一聽這話,更傻了。他做夢都沒想到幸福會來的如此突然,而且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單憑這一點,拜這個師父也是值得的。
但凌昭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擺手說道:“先別著急謝我。天下沒有白得的好處,你現(xiàn)在雖然經(jīng)脈貫通,但卻是以你氣海中的真氣種子為引打通的,所以你體內(nèi)的真氣如今已經(jīng)完全消失。而且將來不論你如何修行,氣海之中也絕不會再有真氣種子產(chǎn)生了?!?p> “啥?!”秦北望才得大喜,卻未曾想過大悲也接踵而至。無法修得真氣種子,經(jīng)脈貫通又有何用?這就好比空有水脈但卻沒有種子,無論怎么灌溉也只能是浪費(fèi)水罷了。
雖然這是秦北望頭一次見到凌昭,但他卻對這位長者的話深信不疑,此刻自然是心如死灰。
凌昭見秦北望如此神態(tài),悄然露出老狐貍一般奸猾的嘴臉,故作淡然道:“你小子呢,如今只剩下兩條路可走。要么就是養(yǎng)好了傷之后,老夫把你送回中原,從此做個普通人碌碌終老。要么......”
秦北望猛然抬頭,眸中閃亮道:“老先生有辦法?”
凌昭接著說道:“要么你就拜老夫為師,對于自家弟子,老夫興許還有些辦法?!?p> 秦北望此時除了腦袋之外,全身上下皆是動彈不得,但依舊堅定道:“弟子秦北望愿拜老先生為師,只是有所不便無法行禮,今后定以師父為尊。欺師滅祖,天誅地滅!”
凌昭撫須長笑,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看得旁邊的宋云十分無奈。當(dāng)年的他,好像也是被這老家伙如此這般騙到了門下,然后就在這孤島上守了十年之久。
凌昭大袖一揮道:“俗禮無妨。既然你拜了老夫為師,那老夫就送你一樣禮物,今后如何,就看你個人修行了。但有一條,既入我凌昭門下,老夫只有一條規(guī)矩,那就是將來行走江湖之時,絕不可使用老夫弟子的身份!記住了嗎?”
秦北望偷眼看向宋云,對這條奇怪的規(guī)矩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但宋云卻并未示意什么,只是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所以當(dāng)下秦北望也不知“凌昭弟子”這個身份到底意味著什么,只得應(yīng)諾下來。
凌昭點了點頭,走上前,左手負(fù)后,右手虛按在秦北望小腹上方,一點金光悄然在掌心凝聚而成,如同一滴將落未落的露水。
秦北望只感覺一陣溫?zé)岚l(fā)自氣海,傳遍四肢百骸,到最后仿佛整個人都被浸泡在熱水當(dāng)中,這種感覺也說不上舒適還是痛苦。凌昭出手快收手也快,還沒等秦北望仔細(xì)感受其中奧妙,一切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已在你體內(nèi)種下一縷真氣,但還需要你自行煉化吸收。等你真正將其化為己用之際,就是突破入門境界之時?!绷枵训恼f道,“對了,忘了告訴你,因為這一縷真氣是我強(qiáng)行注入你體內(nèi)的,所以恐怕會將你的康復(fù)過程延長一些時日?!?p> 秦北望看著自己剛剛拜下的便宜師父,有些無語——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應(yīng)該事先告知的嗎?
等到凌昭離開茅屋,秦北望喊住宋云,這才把內(nèi)心疑惑竹筒倒豆一般說了出來:“你這師父,到底是什么來頭???”
“是咱們的師父才對?!彼卧萍m正道,“你真沒聽說過他老人家?你不是認(rèn)識‘劍圣’白先生嗎?”
“‘劍圣’?白先生?”秦北望仔細(xì)思索了一番,突然瞪大雙眼,“你是說,白自安?”
“嘖,明明對江湖一竅不通,還說要習(xí)武走江湖,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彼卧茖χ鴦倓偝蔀樽约倚煹艿那乇蓖袊@道,“魚龍武榜,聽說過沒?”
“怎么可能沒聽說過?我好歹也是在中原長大的啊?!鼻乇蓖f道。
“魚龍武榜,收錄天下武林中前二十位高手,不看身份只評實力。而你所認(rèn)識的那個白自安,就在這榜上第五的位置,更是有著‘劍圣’的名號,可謂當(dāng)世劍士第一人!”宋云可謂是秀才不出島便知天下事,將中原江湖中的一切娓娓道來,“雖說這武榜評選天下前二十,可是只有前十乃至前五最具含金量,是五年一評,后十位則是一年一評。而當(dāng)今的天下第一,更是霸占了這個寶座已經(jīng)有二十年之久了?!?p> “二十年的天下第一?”秦北望只感覺不可思議,“這人到底是誰?”
“軒轅無?!彼卧普f出一個名字,眉宇之間有些難以察覺的陰霾。
秦北望默默記下這個名字,接著問道:“師兄啊,你還是沒說出咱們師父的來頭啊?!?p> “咱們師父的來頭也沒啥可說的啊?!彼卧埔粩偸?,“不過只是軒轅無之前的天下第一人而已?!?p> “你你你,你說啥?!”若不是秦北望此時動彈不得,他大概會一個跟頭翻到地上去。
“當(dāng)然,師父這個人性格古怪,以前行走江湖時也不用本名,所以你沒聽說過他老人家的名諱也很正常?!彼卧贫自诘厣献屑?xì)想了想說道,“對了,他老人家以前好像是用‘凌萬象’這個名字來著......”
秦北望這下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凌昭這個名字他的確沒聽說過,但凌萬象,恐怕任何一個梁國人都會有所耳聞。
三十年前,孤身進(jìn)入大梁國都長安城,單槍匹馬入皇宮,屠殺了大內(nèi)百余高手后瀟灑離去。自此之后,大梁國大刀闊斧收編江湖勢力的計劃就被無限期擱置了,一直到今天都維持著廟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而造成這一切的,正是那位雖然早已銷聲匿跡,但卻被梁國皇室認(rèn)為是“除蒼狼族外最大國敵”的凌萬象!
這種只存在于傳說當(dāng)中的人物,如今卻成了自己的便宜師父。秦北望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擔(dān)憂。
而此時此刻,凌萬象凌昭獨(dú)身登上無名山,在斜風(fēng)細(xì)雨之中,尋回了那根被埋在碎石中的石柱。
通體烏黑的石柱上本有一層土殼青苔,此時隨著山壁坍塌已經(jīng)全部脫落,展現(xiàn)出了本來面目——這哪里是一根石柱?分明就是一柄石質(zhì)長刀!
刀刃并不鋒利,刀背格外寬厚,長達(dá)四尺,重逾百斤。凌昭托著這柄仿佛是天然形成的石刀,笑問道:“也不知我的“道”加上你的刀,能夠培養(yǎng)出怎樣的一個小怪物,夠不夠給這江湖一個大大的驚喜?”
凌昭一邊說著,同時手指抹過刀身,兩個略有些模糊的字跡便重見了天日,看到這兩個字的老者,即使已經(jīng)見慣了世事浮沉,也不禁有些動容。
“無月”。
“司無月啊司無月,若是你能夠不那么狂傲,天下又怎會只知我凌萬象,不知你無月刀?”
山風(fēng)吹過,掀起老者夸大的袍袖,露出干瘦手臂上一道獰厲的刀痕。
“當(dāng)年我輸給你三次,戰(zhàn)平一次,僅勝過你一次。但如今,老夫收了四個徒弟,你呢?你后繼無人啊,哈哈,后繼無人!”
“不過老夫心善,將我這關(guān)門弟子分給你一半,因此收你一把破刀,不過分吧?”
“你的刀無法留在江湖上,也太可惜了。”
自言自語,絮絮叨叨。當(dāng)年大名鼎鼎威名赫赫的凌萬象對任何人都是不假辭色,也只有在面對這個被稱為“魔道第一”的老家伙時,才會表露出無賴的一面。但如今,知音已去,往事纏綿,說與山鬼聽罷了。
而對于老人口中所說的那個司無月,在江湖之中留下的痕跡其實比凌萬象還要寥寥,除了曾經(jīng)誅殺魚龍武榜上十二人,最終落得一個“魔道第一”的名號,被江湖中人唾棄畏懼之外,就只有一首由無名之輩寫下的唱詞流傳至今。
對了,這首唱詞的作者,曾署名凌昭。
一身狷狂赴中原,揮手撼蒼天。笑稱江湖無俠,封刀誓不還。
夜無月,鬢霜雪,守空山。枯骨可嘆,滿谷刀痕,能與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