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紅的愈發(fā)厲害了,連空氣似乎都帶著沉重的氣息。
云鈺與河神將手里的鐵鍬扔到一旁,二人便坐在新立的墳包旁邊。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云鈺打量著河神,河神此刻發(fā)間有些凌亂,看起來也不如往日的那般飄灑,他抬頭看了眼天,微微嘆了口氣。
“先生,有何話要與云鈺講?”云鈺笑了笑,天色的怪異他也看在眼里,他身體里那股氣流更加凌厲了,他緊緊閉著眼睛,不知從哪來的力量,將那力量壓制了下去。他能清晰感覺到體內(nèi)出了那股凌厲的氣流外,還有蕪靨給他的那片花瓣的力量。也許河神想要給自己說的,正是自己一直疑惑的。
“公子可知,公子體內(nèi)的花瓣,是什么嗎?”河神看著云鈺,眼神有些奇怪。
“彼岸花?”云鈺腦海里浮出了一個花影,他隱隱感覺到,那便是彼岸花了。
河神緩緩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對,也不對?!?p> “為何?”云鈺皺了皺眉,彼岸花也只是存在于人道的戲本中,他腦海里不時出現(xiàn)的花影讓他對這彼岸花有了更清楚地認(rèn)識,他本以為這便是彼岸花了,可河神的話,卻讓他有幾分疑惑,難道,不是嗎?
“彼岸花,生于彼岸,傳說為紅、白兩色,只是在彼岸之際,卻唯有紅色彼岸花。而這紅色彼岸花,花無味、亦無情。”河神微微頓了頓,云鈺有些奇怪,那蕪靨呢?紅花無味,可她身上卻也有濃重的花香味。
“蕪靨,便是白彼岸了?!焙由裥α诵?,卻笑得有幾分無奈,如今出了彼岸諸人,所有人都以為蕪靨是紅彼岸,但她的本源,又有幾人清楚呢。
“那為何是紅色的?”云鈺問道。
“入了煞界?!焙由裼行o奈,神色間顯得很是蕭瑟,“煞界忘川,執(zhí)念之界。進(jìn)了忘川,為執(zhí)念所擾,失了本性?!?p> 他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似乎看到了以前。
“公子如今覺得蕪靨姑娘是善是惡?”河神突然看了一眼云鈺,意味深長地問道。
云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若是讓他去評判,他卻是不知。若是她是惡人,可蘭芷卻丟了性命去救她,而自己也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善意;可若說她是善人,哪有善人動不動就大開殺戒的,雖說,這人間,的確很亂……
“屠人人間萬人、滅了鬼道諸鬼,若便這般去看,那她定是惡人了?!焙由裾玖似饋?,朝著鬼都的方向看去,“可她,真的是這般嗎?”
“先生有何話,不妨直說吧?!痹柒暽裆g有些不耐,他的周身開始變得愈發(fā)熾熱,他感覺那股氣流似乎不受他的控制了,他閉上了眼睛,將那氣流又一次壓了下去,睜開了眼,整個人卻像是虛脫了一般。
河神打量著他,又朝鬼都的方向看了去,苦澀地笑著,緩緩張口:“當(dāng)年我兒諸恒被風(fēng)神誤殺,整個彼岸都未給老夫討回一個公道。老夫去求釋天古神,古神卻只是搖了搖頭,并未給老夫一個公道?!焙由裼袔追謧?,但仍是將那傷感強忍了回去。
“他們說老夫的兒子入了煞,可是,老夫自己的兒子,自己是最清楚的?!焙由駬u了搖頭,“老夫讓他為神,他卻總是回避,老夫知道,他喜好安靜、與世無爭。更何況,便是為了煞,風(fēng)神能殺得了他嗎?”回憶起了兒子,河神的臉上有幾絲暖意,卻很快變成了不解、無奈、不屑,“可那風(fēng)神,竟是將他魂魄都驅(qū)散了……”
河神的語氣停了,許久都未說話。
“老夫窮盡畢生所學(xué),終無法救他。在老夫萬般絕望之下,卻是蕪靨救了他?!焙由窨粗柒暎@番話他從未對人講過,兒子的事情,是他內(nèi)心最大的傷疤,“彼時她剛剛?cè)肷?,卻有一日找上了門,她并未與老夫說太多,使了些神力,將諸恒的魂魄聚到了界河。這聚魂之力非是一般能力,便是釋天古神也未有此法,便勿說她了?!?p> “聚了魂魄之后,她便離開了。再見之時,已是十年后的事情了?!焙由裢蝗恍α?,他看了眼云鈺,說道:“老夫有一日便問她,為何要救老夫的兒子,她卻是搖了搖頭,并未說明。但老夫知道,她是念在與老夫有故,亦是相信諸恒。彼岸諸多眾神,竟無一個他們口中所說的鬼煞明事理,你說,可笑嗎?”
“是以先生便與她為友了?”云鈺問道,這故事并不離奇,但在云鈺聽來卻別是一番滋味。被人冤枉,痛下殺手,本以為十死無生,卻出現(xiàn)了蕪靨。若自己也有這般幸運,該有多好?
“沒有。”河神搖了搖頭,“她只是偶爾在界河上待一會兒,或哭或笑,從未與老夫交談過什么,老夫倒也沒有打擾過她?!?p> “是她不與先生為友?”云鈺想著,看著河神,若說蕪靨救河神之子是另有所謀,那便不會從不與河神來往了。
“她怕會給老夫惹來禍端。”河神贊許地點了點頭,看著云鈺,眼神中有些別的意味,“只是前段時間,她突然來找老夫了?!?p> 天上的血紅愈發(fā)凌厲了,鬼都方向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聲。一股巨大的氣流自四面八方聚到了鬼都。
“她說,她去孤山救了個人,也破了與釋天古神的約定,她亦說,她不能再這般沉寂了?!痹柒暤挠行┚o張,那些氣流終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不可一世地沖向鬼都。河神的話停了,他淡淡看著云鈺,云鈺的心驟然跳了起來,許久,他看著河神,想起了些什么。
那脖子間的痛感,那句“取云鈺首級,以敬先皇”的圣旨,他的神色間盡是疑問。
看著云鈺的神色,河神微微點了點頭,便繼續(xù)說了起來,“她說,她最愛的男子不該遭到這般對待,她說,她這入煞百年,只為護(hù)那男子周全,若是那男子受了傷害,她定不會饒過這三道,為了那男子的安全,她將自己的本源之力給了那男子,這才會在鬼道敗給那些主神……”
河神嘆了口氣,并未繼續(xù)說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已經(jīng)足以讓云鈺明白一些事情了。
鬼都的動靜讓整個三道兩界都動了起來,自天上降下了一道血紅色的血柱,血柱上纏繞著一些惡龍,朝著四處吼著。
云鈺亦是看了過去,河神看著血柱、耳邊不時響起鬼都的哀鳴,眼中閃過的卻是陣陣哀痛,“如今,這萬屠祭,便是她送給她愛的那個男子,最后的答案了?!?p> “她要干什么?”云鈺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一幅幅畫面,看著河神,河神知道,云鈺早已知道了答案。
“老夫不知,若是公子想知道,便去與她問清楚了吧?!焙由窨粗柒?,此番的危局可能只有云鈺能解了。這般大的神力,去再多的天神亦是無用。他不愿看到蕪靨這般,亦不想讓云鈺一直蒙在鼓里,他那有些蒼老的臉微微笑了笑,“她保護(hù)了公子許久,公子,你便去保護(hù)一次她吧,可好?”
他的話音落下,云鈺便已消失了蹤影,他朝著鬼都奮力地跑著,不顧一切。他相信河神的話,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這番話才是所有事情最好的解釋。他跑著,腦海里閃過一次又一次與蕪靨相見的畫面,他看著鬼都,他的心突然有一陣不舍的感受,他加快了速度……
“有個愿意為你毀天滅地的女子,倒也是種幸福?!焙由窨粗纳碛?,緩緩閉上了眼。他能做的,便只有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