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銳士天下

前傳 第五節(jié) 族兵與鷹符

銳士天下 我不是登徒子 4162 2019-03-05 15:37:21

  大秦始皇三十六年秋東郡以北五十里

  雖然已經(jīng)是深秋,但是此時仍然是烈日當空,一行龐大車隊面西而行。車轔轔、馬蕭蕭,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路邊曠野之上十里之內(nèi),不計其數(shù)的騎兵不停往返巡弋警惕著一切接近車隊的宵小之輩,車隊周邊身披鐵甲的幾千步卒長戈如林緊緊護侍。車隊正中龐大的鑾車緩緩而行,駕車六馬、車廂八鑾在諸多車駕中最為顯眼獨特;

  依周禮,諸侯駕四、天子駕六,此車六馬六鑣八鑾即為天子鑾車。

  作為天子鑾車,四周十丈之內(nèi)本應(yīng)該侍者、護衛(wèi)林立以顯威儀,但這個時候鑾車周邊十丈卻是空無一人,只有一輛單駕馬車緊隨在側(cè)旁。馬車車廂里面咸魚堆積如山,空中惡臭之氣令人作嘔,臭氣之濃郁使得整個車隊之人顧不得天氣炎熱紛紛以布巾遮面。在車隊靠后的地方,用雙馬套車的另一處車駕之中車窗緊閉,車廂里李斯趙高二人正低聲竊竊私語;

  “丞相,此法雖好卻只是欲蓋彌彰,隨駕者眾多,這兩日眾人私下已是議論紛紛,若是事情敗露可如何是好?”趙高首先開口

  “敗露什么?”

  李斯的口氣慢條斯理,臉上早就沒了前幾天的惶急之色。頓了一頓又繼續(xù)說:

  “如今已尋得印璽虎符,近衛(wèi)士卒皆在掌握之中,假陛下之名號令眾人誰敢不從?畢竟陛下只是病重不能視事......不是么?”說到這里,李斯飽有深意的看看趙高。

  趙高立馬會意,點頭附和:“丞相所言極是,昨日陛下還親口交代,命仆謹遵二公子號令來著?!闭f話時語氣里倒是甚是恭敬,只是眼神狡黠。

  李斯輕輕捻著頜下長須,頷首贊同:“既然陛下親諭,自是錯不了的。不過.....陛下如今身染沉疴不能視事需要臥榻靜養(yǎng),身為仆臣莫要事事驚擾陛下,自此刻起任何人不可再去打擾陛下清凈!你可明白?”

  趙高點頭應(yīng)聲:“丞相明鑒萬里,仆已命其余侍者皆置車隊后尾行,陛下車駕只有兩名御者隨車,此二人乃仆心腹之人最為可靠?!比缓舐月砸凰剂坑珠_口詢問:“二公子那里該如何支應(yīng)?”

  李斯漫不經(jīng)心的脫口而出:“余子碌碌,不必在意!”話一出口立馬覺得失言,又急忙改口:“二公子天性灑脫,對些許瑣事向來不甚上心,若無要緊事自然也莫要頻頻相擾。二公子年幼,你我身為臣仆自然要多多為之分憂才是!”嘴里雖然是這么說著,手上卻輕輕揮動衣袖,仿佛揮去空中浮塵一樣輕描淡寫。

  趙高頻頻點頭,表示贊同。心里卻是一陣腹誹:“此人平日里與陛下面前唯唯諾諾,待二公子也是敬畏有加,與重臣宿將相處向來極盡禮遇。如今無人掣肘便形態(tài)畢露,虛偽嘴臉令人作嘔,如此陰險之人日后必不相容。況且近日所行所舉皆為隱私,若是泄露出去自己罪責難逃,為長遠計較,此事完結(jié)首要之事便是下手除去此人以絕后患?!?p>  李斯對趙高內(nèi)心腹誹自然是毫無所知,這個時候他本人心里也在轉(zhuǎn)著小心思:“這閹人往日里與上位者奴顏諂媚吹捧逢迎,待屬下者卻是疾言厲色薄情寡義。如今陛下既去,大公子扶蘇遠在北境、二公子胡亥孱弱無能,此人手握璽符大權(quán)在握無人可制,甫得高位恐心有異志。自己與大公子向來不睦屢次于陛下面前進言設(shè)計陷害,若大公子得召返國自家難逃身死族滅之禍,唯有孤注一擲扶二公子上位,有扶立之功傍身才可消眼前之難!”想到這里不自覺用余光輕輕瞥了一下趙高,轉(zhuǎn)念又想:“此人薄情寡義又陰險狠毒,此番合謀不過權(quán)宜之計,雙方斷無情誼可言。待到事成之后定要小心提防,需早做打算。”

  兩人內(nèi)心各有打算,都下意識間打量了一下對方,不知不覺間視線相交,李斯眼神顯露平靜、而趙高眼中卻浮現(xiàn)諂媚,雙方目光轉(zhuǎn)往它處時卻都惡毒凌厲。

  略微一沉默,趙高問道:“如今隨駕眾人皆在掌控,可唯有那四百鐵鷹銳士不聽調(diào)遣。昨日二公子持陛下虎符前去,那剩下八名隊率皆不奉命,如之奈何?

  李斯無奈輕嘆一聲:“銳士鐵律,若無鷹符除非陛下當面親諭,否則即便手持璽旨虎符也決無一名銳士聽令,昨日二公子此舉甚是孟浪。方才得聞那些銳士已經(jīng)全副戒備自成一隊,飲食坐臥自行其是了,想必定是有所覺察!”說著看了趙高一眼,心中對此人無知卻又自行其是非常不滿,要是昨天這不學無術(shù)的家伙事先與自己商議一下,自己肯定不會叫他蠱惑二公子胡亥貿(mào)然行事試探那些銳士。

  趙高聽到這話臉色驟然一變,自打前天以來他一邊要趕緊遣散侍者屏蔽消息又要安排心腹手下掌握權(quán)力,當然是忙的是不可開交,那里顧得上軍隊士卒的事情。而且大秦軍隊士卒的行止作息變化一向都是自成體系,別的人根本沒法插手,所以他完全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結(jié)果現(xiàn)在聽到李斯這話自然是大吃一驚。

  “莫非他們覺察其中隱蔽似有行動?這可如何是好?”趙高急忙追問李斯,一想到銳士的赫赫兇名臉色已經(jīng)開始泛白。

  李斯輕輕搖頭:“府令莫急,事態(tài)并非至此。”然后示意已經(jīng)癱坐在地的趙高稍安勿躁,看著坐回去的趙高,李斯接著說:“眼下這幾百銳士正處于無主境地,些許動作只不過為銳士特有。既無鷹符諭旨首領(lǐng)之人也盡皆不在,此時若有異常按照既定規(guī)則必須自行戒備相機行事,目前情況未曾明朗,至少在趙起返回之前絕不會有異動?!?p>  趙高終于沒那么緊張了,眼珠一轉(zhuǎn):“不若我等假陛下之命擬旨傳位,如此一來有新君諭旨就可以.....”話還沒說完李斯已經(jīng)揮手打斷;

  “不可急躁!”

  然后不理一臉疑惑的趙高,李斯自顧自說著:“此時假旨無非自尋死路!我等所傳消息只說陛下身染重疾不能視事,可突然又傳出陛下駕崩,事先毫無預(yù)兆莫說朝堂百官皆會質(zhì)疑就是軍中也必定大亂。大秦雄師百余萬,各地郡兵衛(wèi)戍各地暫且忽略不提,大軍主力主要分為三部。兩年前趙佗奉命率大軍五十萬南下百越平定南蠻,如今南軍孤懸數(shù)千里之外即使國內(nèi)有變也只是鞭長莫及,故而不足為慮。咸陽周圍駐扎有大軍十數(shù)萬,但如今虎符在手則憑虎符印璽便可調(diào)動也不足為慮?!笨粗牭陌l(fā)呆的趙高,李斯眼中鄙夷之色一閃而逝,繼續(xù)說著:唯一所慮者乃北境大軍,北軍統(tǒng)帥乃軍中宿將蒙恬,時下手握精兵三十余萬坐鎮(zhèn)北方震懾匈奴,大公子又在軍中,若是此時得知陛下駕崩又傳位二公子必定生疑。此人在軍中威信極高又一向?qū)Υ蠊佑H近,若是盡起北境大軍南下直指咸陽......”說道這里李斯聲音漸漸低垂,而趙高聽著聽著已是汗流浹背。

  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還是李斯先開口:“如今老夫心中唯有一計可解今日之?!?p>  趙高聽到頓時有了精神急忙催促:“請丞相速速賜告,仆定無異議”

  李斯回答:“立即擬旨,其一,言陛下重疾不能視事故立二公子為儲君,如此以來先解百官之惑,其二,行旨北軍言扶蘇與蒙恬密謀不軌,令其自縊以絕后患。如此一來北境大軍無帥再不足慮。其三,以虎符調(diào)咸陽城外駐軍戒備以策萬全。如此大事定矣”

  聽得這里,趙高興奮不已,頻頻點頭:“丞相之計果然高深莫測,令仆拜服”說著已經(jīng)跪地伏身,那樣子諂媚之極。

  李斯看到他這模樣絲毫不為所動,臉上不禁毫無得色,反倒顯得憂心忡忡,趙高直起身來看到這里頓時覺得奇怪:“丞相之計,仆覺得奇妙無比,既然大勢已定何故仍有憂慮?”

  李斯謂然一嘆:“當然還是為那五百銳士!”

  趙高覺得為奇怪:“李公方才不是言道,目前銳士群龍無首斷無異動么?何故又為此憂慮?”

  李斯略微思慮一會,不答反問:“前日陛下昏迷之時,老夫并未詢問其他先問鷹符,府令可知緣故?”

  “丞相自然是顧慮幾百銳士,恐司馬戎攜帶半塊鷹符交給趙起。如此趙起無人可制,可盡調(diào)銳士與我不利。”

  隨即趙高語氣一變:“如今依李公計策已是大勢已定,鐵鷹銳士雖是悍勇無比,可畢竟人數(shù)有限。只要扶蘇、蒙恬一死我手握虎符可調(diào)動天下兵馬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何足道哉!”不自不覺之間,趙高語氣中甚至以“我”為主,貌似半點未曾提及李斯,甚至連謀劃之中即將繼位的二公子胡亥也完全沒當回事!一副大權(quán)在握的姿態(tài)

  看著這小人得志的嘴臉,李斯心中更是鄙夷,不過為了避免趙高察覺只是輕輕咳嗽一聲掩飾了臉上的不屑一顧,搖頭說道:

  “府令此言大謬”

  然后不理會臉色難看的趙高繼續(xù)說:“府令可知老夫如此關(guān)切鷹符,除了因為趙起手段和銳士之悍勇讓人深為忌憚之外更因為有一天大隱私?”

  看著滿臉疑惑的趙高,李斯一字一頓的說:“鐵鷹銳士并非大秦之軍,乃陛下私軍或可說乃贏姓族兵!”

  趙高更是疑惑:“丞相此言何意?這鐵鷹銳士不是陛下親軍么?又如何變成私軍?贏姓族兵又是何解?”

  面對不學無術(shù)的趙高,李斯無可奈何只得耐心解釋:“自古各大氏族皆私養(yǎng)族兵為本族憑仗,族兵向來由本族族長或長老所掌握。贏姓本為古姓后分十四氏族,當今陛下一脈乃趙氏門下,百年前周天子在位分封諸國,先秦之祖因功而得封國。因地名而得國名為秦,初時秦國之民以贏姓族人為主,出外征戰(zhàn)也大多以贏姓族兵為先,故而最早秦軍實乃贏姓族軍。而后歷經(jīng)百年,秦國國力逐漸壯大秦民人口愈眾,秦軍漸成國家公器,贏姓族兵僅為贏姓私有。多年來雖則贏姓仍為秦國國姓,但族兵卻漸漸凋零,對秦軍掌握也逐漸削弱。須知當今大秦自然是以贏姓為君,但大秦君主不僅是秦國之主更是贏姓族長。雖然古人常說家國天下但畢竟家在前而國在后,身為族長為族人未雨綢繆也是分內(nèi)之事,故而先王有感于此決定私設(shè)一軍親自執(zhí)掌,替代名存實亡的贏姓族兵?!笨粗朴兴虻内w高,李斯繼續(xù)道出隱秘:“一直有傳聞,如今銳士首領(lǐng)趙起乃是軍中遺孤,其實事實遠非如此。趙起乃軍中遺孤固然不假可這些遺孤卻都是多年來戰(zhàn)死沙場的贏姓將士之后,否則為何陛下不僅將趙起賜以贏姓而且還入趙氏門下?換而言之不僅趙起,鐵鷹銳士自上而下皆為贏姓子弟!”說道這里李斯聲音微微一沉:“此乃國朝秘聞,知者甚少。幸而老夫忝為左丞相掌握朝中密事,否則老夫也不盡知。”

  “眾人皆知持有虎符方可調(diào)遣秦軍,可為何獨獨鐵鷹銳士只奉陛下親口諭旨只認鷹符?”李斯好像是自問自答:“虎符為國朝印符,秦軍既為國家公器當然是聽虎符號令。鷹符本為先王私制卻代表贏姓族長,銳士本非秦軍而是贏姓私設(shè)族兵,既是私兵當然不奉虎符不聽諭旨只認鷹符、只聽族長親命!”

  這時候聽到這么多帝國秘聞的趙高已經(jīng)是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唉”李斯輕嘆一聲:“國君之位傳承自然有國璽諭旨為憑,但族長傳位卻需鷹符為證。贏姓乃王族,族長國君自為一體。而今雖虎符國璽在手以此為憑可立新君,可無鷹符為證贏姓族人如何認同?”與不學無術(shù)而且身份低微的趙高不同,李斯雖小吏出身但祖上也是當?shù)卮笞?,故而對氏族行事很是了解,自先秦以來贏姓族長親掌族兵已是常例,而號令族兵的令符傳承自然代表族長的傳承。”

  趙高恍然大悟,然后又想到什么:“可陛下為何令司馬戎將鷹符交于趙起?莫非趙起.......”想到這里趙高自己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話才說了一半。

  對于趙高的無知和思維跳躍,李斯徹底無語:“斷不是你所想,趙起雖是贏姓子弟卻決計不是陛下子嗣。陛下向來多疑,命你擬旨行璽傳召扶蘇自是有傳位之意,而將鷹符交于趙起必是為防不測有備無患罷了。如今朝堂百官,北境大軍固然有法可想,但若無鷹符來日贏姓王族必不干休。雖然近些年由于陛下有心削弱王族,贏姓眾人權(quán)柄漸輕,但畢竟贏姓乃國姓軍中任職者眾多,若是深究此事又或是有王族以此為借口大做文章,卻不是僅靠諭旨能夠平息的?!?p>  李斯話說到這里,趙高終于恍然大悟,這才了解前天李斯為什么對鷹符的事那樣失態(tài)。原來以為只是顧忌鐵鷹銳士戰(zhàn)力彪炳赫赫聲威,沒想到卻隱藏著這樣不為人知的私密舊事,誰知道那區(qū)區(qū)一塊小銅牌子卻有不亞于傳國玉璽的重要作用,這會兒就算不學無術(shù)的趙高也覺得這個事情實在是太為棘手了。

  “丞相,既如此我等該如何行事?”趙高這個時候終于收斂剛才小人得意的嘴臉認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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