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冷冷的望著柳無師，“你今天來，就是想重提往事嗎？既然如此，那要不要再試試我的天塵劍法？”
一股殺氣，頓時籠罩住了柳無師。
然而柳無師卻不在意，自顧自喝了一碗酒，嘆道:“看來，你比我陷得深。她已經(jīng)死了十二年。過去的事情也無法再回頭。我把這個帶給你，是想讓你留下做個念想。我記得她對你說過，要你做個好人，對吧？”
沈風握緊了發(fā)釵，冷冷的盯著柳無師，“什么意思？”
柳無師給自己斟滿酒，嘆道:“江湖上刀光劍影，朝廷上更是風起云涌。我來找你，是想讓你重出江湖?！?p> 沈風一聲冷哼，喝了一碗酒，隨后斟滿，慢悠悠的說道:“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殺氣已然消失。
柳無師笑了笑，“你爹，是叫沈如海，對吧？”
沈風渾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柳無師沒有回答他，“你娘叫黃詩詩。對吧？”
沈風冷冷的盯著柳無師，“你說這些干嘛？”
柳無師端起酒，敬了沈風一下，隨后一飲而盡，“當年，你落下懸崖，我曾經(jīng)去懸崖底下找過你，卻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尸體。因此我推斷，你一定還活著。那時的我，發(fā)誓一定要找到你，為寧玉兒報仇。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大的秘密?！?p> 沈風皺眉道:“什么秘密？”
柳無師微微一笑，“先喝了這碗酒，我就告訴你?！?p> 沈風端起碗，一飲而盡。
柳無師為他斟滿了酒，又給自己倒上，慢悠悠的說道:“你是殷州小河縣人，你爹官至殷州知府，可是，他得罪了當時的一品大員高如斯。因此，你爹被誣陷通敵賣國。就在高如斯帶兵來捉拿你爹前一晚，你爹得到消息，將你托付給了管家林元。林元帶著你連夜離開了府衙。之后，你全家被殺。而林元帶著你也并不好過。林元手里的盤纏被盜賊偷走，你們便流落街頭，成為了乞丐?！?p> 沈風震驚萬分，他只知道，從懂事起，他就是一個乞丐。他以為，自己生下來就是乞丐。
但后來，經(jīng)歷了無數(shù)事情，沈風成為了一名殺手。
但林元向他隱瞞了家世，沒有告訴他，高如斯就是滅他滿門的人。
沈風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這般身世。
柳無師喝了一口酒，繼續(xù)說道:“所以，我想問你，還想報仇嗎？”
沈風眉頭緊皺，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他都不知道柳無師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但林元的名字沈風記得很清楚，那時，林元只是叫沈風就喊他叔父。
沈風曾經(jīng)問過林元很多次，到底自己有沒有父母？父母哪去了？
林元總是用一句“患病暴斃而亡”來搪塞沈風。
如今，沈風不得不相信柳無師的話，因為，只有柳無師的話才能解釋之前為什么林元不肯跟他說真話。
沈風猶豫了片刻，喝了一口酒，裝作不相信的樣子，道:“我怎知你不是騙我？”
柳無師笑了笑，“你信不信隨你！但不管怎樣，你的清凈日子是到頭了?！?p> 沈風早已猜到會有這么一天，他喝了口酒，嘆道:“這我當然知道，反正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大不了我換個地方?！?p> “你以為換個地方就能躲得過去了嗎？”柳無師望向了店外，“此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我來找你的事，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江湖。你是誰這個問題肯定有人知道答案。你以前的那些仇家，他們會放過你？”
柳無師望向沈風，“還有，我徒弟跟我說楊千秋來找過你。你和他什么關(guān)系？”
沈風嘆了一口氣，“曾經(jīng)我們是朋友，后來是師徒。但我已很久沒和他聯(lián)系，他這次過來，我也沒和他有太多的交談。”
柳無師微微一笑，“只怕，江湖中人并不會這么想。他們會覺得，御風樓樓主楊千秋既然親自出面來找你，你的身份一定不簡單。而令楊千秋出馬的人物，你猜他們會怎么想？”
沈風眉頭一皺，“他們還能怎么想？”
柳無師喝了一口酒，左腳放在了長凳上，一副極其隨性的樣子，“他們一定會想，楊千秋見的人物，一定是御風樓背后的人，這樣一來，那些與御風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你說他們會不會來找你呢？而剛剛就有那么多江湖人士在場，你的外貌想必他們早已記在心里。你還想繼續(xù)歸隱江湖，怕是不可能的了?！?p> 沈風端起碗，一飲而盡，隨后為柳無師斟滿了酒，“十二年的時間，你變了很多。我只記得，你以前是個相當循規(guī)蹈矩的人，可如今來看，你已變得隨性多了?！?p> 柳無師活動了一下脖子，望向了房梁，眼神迷惘，“你也說了，十二年的時間。我經(jīng)歷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人生在世，何苦那么多仇怨與煩惱呢？隨它去吧！”
沈風為自己斟滿酒，再次一飲而盡。
是??！十二年，沈風自己也經(jīng)歷了許多，只是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沈風至今都難以忘懷。
那是沈風自己做的孽！
柳無師拿起碗，一飲而盡，“你也變了。我見你的時候，你是多么的冷酷無情但又英姿勃發(fā)，那時的你，何等瀟灑，一劍，便可縱橫天地間。但是你現(xiàn)在，完全變了，變成一個想法老套、不喜言辭而又古古怪怪的中年人?！?p> 沈風苦笑，再次倒酒，卻發(fā)現(xiàn)一壇已盡。
沈風翻轉(zhuǎn)手腕，兩壇酒飛了過來，落在了桌子上。
沈風震開封口，給兩個碗斟滿酒，苦笑了一下，“中年人？我才三十出頭，你都年近五十了，誰才是中年人？”
柳無師拿著碗對著沈風敬了一下，“所以說你這人啊，真是沒法和你聊了，來，喝酒喝酒?！?p> 沈風端起碗，一飲而盡。
柳無師望向了店外，嘆道:“曾經(jīng)，你是一名殺手，我是一名捕快。我們都沒有當過俠客，不如，我們一起行俠仗義如何？如今我已年近半百。有些事，再不做，就沒機會了?！?p> 沈風一愣，“俠客？當了一輩子殺手，你居然讓我當俠客？”
柳無師干脆又找了個凳子，整個人躺了下來，喃喃道:“還是躺著舒服?！?p> “有何不可？我之所以帶著天塵劍和發(fā)釵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拿起以前的劍，同時又記住寧玉兒對你說過的話，做一個為國為民，匡扶正義的俠客！”柳無師雙手放于腦后，望著房梁嘆道，“再說了，我把無雙劍給了你，我便沒有武器。再加上我年事已高。所以，我們是俠客，你當俠，我做客。凡事你出手，我跟著收拾殘局吧！”
沈風哭笑不得，這個柳無師，真的是變了太多，簡直變了個人似的。
沈風想起那把刀，頓時如鬼魅一般掠向房間。
路上留下一路殘影。
殘影消失，沈風再次出現(xiàn)。
沈風坐于柳無師身旁，將手中的刀放在了桌子上，“這把刀，送給你了。我不習(xí)慣用刀?！?p> 柳無師坐了起來，見到那把刀，兩眼放光。
柳無師拿過刀，仔細把玩了起來，“這就是傷魂刀？”
柳無師拔出刀，刀身觸手冰冷卻又柔和。
柳無師很喜歡刀，他知道這是一把好刀。
刀身呈現(xiàn)著詭異的墨綠色，刀光晃入柳無師的眼，讓柳無師有種淡淡的傷感。
柳無師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一首詩，雖然透露著些許傷感，但卻讓心里感到很是舒坦。
柳無師收刀入鞘，笑道:“這筆買賣，其實是我虧了。我用天下第一的神劍，換了天下第二的寶刀。”
沈風哭笑不得，默然搖頭，“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柳無師站了起來，將一壇酒咕嚕咕嚕喝完，隨手扔在了地上，“刀已在手，酒已喝夠。走吧！我們浪跡江湖！”
沈風猶豫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下風來客棧。
這里，他待了五年，這五年，平淡如水，卻讓他的心，也跟著靜了下來。
本來，他想就此歸隱。
本來，他覺得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生活。
但有人在這里被殺以后，沈風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心，并沒有沉寂下來。
他其實，并不喜歡這種生活。
這種生活，枯燥乏味，幾年如一日，不過是空度余年罷了。
所以，他才會動手，殺了秦空，隨后，又接著動手，殺了刁七和林萬恒。
原來，縱馬江湖，快意恩仇，刀頭舔血，才是沈風最為習(xí)慣的生活。
沈風拿起天塵劍，忽然感覺整個身子，似乎輕了不少，“走吧！”
柳無師率先走出了風來客棧。
黑暗里的勢力，依舊蠢蠢欲動，可，沒人敢動。
沈風也跟著出了風來客棧。
柳無師一躍而起，落在屋頂之上。
沈風也縱身一躍，落在了柳無師的身旁。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
淋在黑暗中的人身上，也淋在沈風和柳無師的身上。
可他們，都不曾在意。
兩個身影起起落落，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