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鐘聲響起的時候,辛德瑞拉變回灰姑娘,忘掉王子以及所有附帶的幸福的時光,被打回原形。回到冰冷的房間,獨自面對刻薄的繼母和吝嗇的姐姐們。
此刻,站在黎明家門前,佐伊的心忽然開始膽怯,腳步也停滯不前。是對的嗎,回到江州?這個地方就像是她的潘多拉寶盒,一旦打開,陳年舊事一旦被喚醒,沒有人能夠草草收場。
深呼吸一口氣,佐伊后退一步,“黎明,黎明,黎明!”
她站在門前大喊,滿腦子都是十年前自己膽怯羞澀的樣子,十年前她最想做又最害怕做的事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地喊出黎明的名字??墒?,她只敢像個跟屁蟲一樣,用蚊子叫一樣的聲音,弱弱地說:
“黎明,對不起。”
“黎明,給你添麻煩了?!?p> “不打擾你了,黎明?!?p> 卑微又弱小的樣子,飄逸不定的眼神,是她無法忘記的痛。
高大的身影從里面著急地跑出來,黎明一身休閑服,眼鏡都沒來得及摘下來,一直奔到她的面前停下來。
他的身影停駐在她面前,她抬起頭仰視他,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黎明?!?p> 她傻笑著,露出淺淺的梨渦。
“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
他伸出一只手,不由自主觸碰她的頭發(fā)。
她狡黠地歪頭,輕易躲過,吐出粉色的舌頭。
“上次電話的事,很抱歉。”她自以為做錯事,乖巧地低頭,腳也不安分地勾著地。
他不動聲色地望著她,昏黃的路燈下,他的目光卻顯得更加撲朔迷離,縹緲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
大步向前,與此同時,將不安分的她拉入懷中。
撞進他懷抱的瞬間,愣怔的片刻,任子萱真切地感覺到,什么才是幸福。她暗地里心中涌動的壞心思,她和別人的明爭暗斗,她的不甘心,她的苦澀,往往在靠近他的時候總是能輕巧地消失殆盡。
喜歡一個人,可能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吧。
“噓,”他的呼吸縈繞她的耳畔,“我們在一起,不說不開心的事。”
“還有,不接你的電話,不是因為生你的氣,而是因為,我真的太忙了??傊?,謝謝你趕過來?!?p> 她埋進他的胸口,雙手攀上他的肩膀。
黎明這段日子是真的不容易。繼承父親的股份,不受其他股東的認可。轉(zhuǎn)型的想法被刁難,日夜忙著改策劃案。母親的心臟病被氣得加重,才在醫(yī)院做完手術(shù)沒多久,黎父只能一個人沒日沒夜地守在醫(yī)院。
“明天我陪你去醫(yī)院吧?!弊粢僚吭诶杳鞯纳磉吂郧傻卣f。
黎明歪頭看她,眼神中的不解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為什么這么看我,因為是你母親,所以哪怕對我刻薄些也沒關(guān)系?!?p> 佐伊垂眸。
“謝謝。”他在她的額前烙下一吻,“哎呀,女朋友太聽話,要不直接娶回家算了?!彼侏M地望著她眨眼睛,調(diào)戲的意思不懷好意。
“可以這樣嗎?”她弱弱地問。
“當然。”
“不管了,”她故作煩躁地搖頭,“那就這樣辦吧。”
清晨的陽光刺痛了佐伊的眼睛,掙扎了幾秒鐘,她最終還是勉強睜開。身旁并沒有她想要看到的人,她起身,走下樓梯,站在樓梯上,看見那個穿著白襯衫,系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莫名覺得滑稽,又莫名覺得幸福。
她索性不出聲,靜靜地趴在樓梯上欣賞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時間無聲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黎明才端著碗走出來,放下碗,抬起頭的瞬間,看見她亮晶晶的眼睛,正無比認真地望著他。
相視一笑,他招招手,她順從地走下樓梯,走到他的面前立定。
仍然保留著十年前的習(xí)慣,每當對視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下意識低下頭。
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他繼續(xù)回到廚房拿勺子和筷子。
“今天不上班嗎?”
她一邊往嘴里送進去一勺粥,一邊問。
他抬起頭,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沒有答話。
“公司怎么樣,股東們好相處嗎?”
“你媽媽呢,還好嗎,只有你爸爸在照顧嗎?”
無論佐伊怎么詢問,黎明還是一副不聲不響的態(tài)度。
佐伊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問你話呢?”
“像過去那樣相信我,不好嗎?”
他忽然回頭,平靜的眼波像是無痕的湖水,讓她一瞬間慌了神。
下一秒,他察覺到自己失言,“對不起,我說的過去,是指在京都的時候?!睋u擺不定的眼神明顯已經(jīng)徹頭徹尾地出賣他。
在醫(yī)院見到黎明母親和父親的時候,佐伊的感觸不是蜻蜓點水的。相比十年前,明顯感覺到歲月在二人身上走過的痕跡。黎明的父親背對門而坐,頭發(fā)已經(jīng)是兩鬢斑白。黎明的母親住在VIP病房里,只是略顯病態(tài),良好的精神頭展示出已經(jīng)基本恢復(fù)。
“阿姨好,叔叔好?!弊粢烈嗖揭嘹吀杳?,提著大包小包地走進來。
“你是……?”黎明父親禮貌地站起詢問,卻沒有著急接過佐伊手里的東西。
“我跟你們提過,這是佐伊,我女朋友?!崩杳鹘舆^佐伊手中的東西,試圖緩解尷尬。
黎父的臉色立刻就變了,盡量壓抑著不滿的情緒,聲音滄桑又略帶沙?。骸袄杳?,你先跟我出來!”
黎明擔(dān)憂地望著佐伊,佐伊無所謂地挑眉笑笑,用嘴型比出:“放心吧?!?p> 隨著關(guān)門聲響起,黎母立刻正襟危坐。
“坐吧?!崩枘鸽p手握住,眼光瞥了眼旁邊的椅子。
“我?guī)湍鱾€水果吧?!弊粢琳酒饋砭腿ツ脛傎I的水果。
“不用麻煩了?!崩洳欢「甙硕鹊穆曇?,驚得佐伊手中的蘋果應(yīng)聲落下,佐伊悻悻然撿起蘋果放回原處,順從地坐回椅子上。
“我這個人一向比較直,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直說了。你跟黎明的事,我不贊成。黎明這個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我們家這個狀況你也看到了,需要他站出來獨當一面?!?p> “我也經(jīng)歷過你這個年紀,覺得黎明比自己大幾歲,有房有車有公司,適合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甚至腦子一熱,結(jié)了婚。最后等感情冷了,再帶上黎明闖下來的家產(chǎn)瀟灑地走了,干脆地沒有一絲留戀?!?p> “我告訴你,別人我不管,你要是在我兒子身上打這種主意就錯了。我兒子沒有這樣的精力和心思陪你玩什么愛情三十六計,他現(xiàn)在的當務(wù)之急是找個可靠穩(wěn)重能持家的妻子好好地過日子。我們家也不像你想象得那么有錢有勢,不是你能靠得住搖錢樹。我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你聽懂了嗎?”
自始自終,佐伊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沒有辯駁一句。
直到自己被問話,佐伊才開口:“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訂婚了,突然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勾引得自己兒子婚也不結(jié)了,還學(xué)會了撒謊。”
“阿姨,您先別著急,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佐伊,也是江州人,也在江州一中讀的高中。黎明只比我大一歲,算起來,還是我的直系學(xué)長?!?p> “高二那年隨父母移民美國,在美國讀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做了明星,目前在國內(nèi)發(fā)展。我不是那種迫切想把自己嫁出去,想抱大腿,或者沒有人要的女生。說實話,追我的人還蠻多的?!?p> “可以說,是我選擇了黎明,而不是黎明選擇了我。突然打擾您兒子的婚姻,我很抱歉。而且江藝瑟學(xué)姐的事,我多少也聽說過,就是現(xiàn)在我們高中也仍然流轉(zhuǎn)著當時的一些謠言。難道,讓您的兒子娶這樣一位,他既不愛,又名聲敗壞的女人就是您想看到的畫面嗎?”
佐伊一直在觀察黎母的臉色,眼見黎母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難看,也懂得適可而止,適當?shù)刈】凇?p> “哼,長輩說話,你倒是有一堆話等著,光是伶牙俐齒,又有什么用?”
黎母冷哼一聲。
“阿姨,我知道,在您眼里,離您的兒媳婦我還差得遠。但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至少您先了解了解我,再否定我也可以啊?!?p> 江藝瑟高中時做過的事,看樣子在黎母的心里也是一根刺。到底是不是空穴來風(fēng),黎母的心里終究還是忌憚的。
果然,黎母緩了臉色,清了清嗓子,“你去把他們父子倆叫進來吧?!?p> 黎明看見佐伊后就是一番擠眉弄眼,佐伊擺了個OK的手勢,緊跟著黎父進去。
“今天,要不我留在這里吧。叔叔已經(jīng)看了一晚上了,黎明也還要工作。有護工幫忙,我還可以陪阿姨聊聊天?!?p> “不……”黎母下意識就要拒絕。
還是黎明搶先一步,“我覺得這個辦法可以。爸也累了,我還要工作。佐伊也是女生,跟媽總是有點共同話題的。你說,對吧,爸?”
黎明鬼鬼祟祟地用手肘戳黎父,看來剛才兩人早已串通一氣,不對,是商量好了。被兒子坑雖然很不爽,但畢竟是自己兒子,況且兒子帶回來的女人說不定將來還是要做兒媳婦的。所以兒子這個忙,還是要幫。
黎父干笑了兩聲,“我覺得這個主意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你說呢,孩兒他媽?”
“哼,好人都讓你們父子倆做了,我還能說什么。不過我先說好,我脾氣差,干活細致,我看不慣的事可是會直言不諱。”
“那是自然,阿姨盡管教導(dǎo)?!?p> 黎明要先送黎父回家再去公司,黎父是個好脾氣的人,識趣地先去車里等著自己兒子,給兩人留下說悄悄話的空間。
“我媽的脾氣你也見識了,如果應(yīng)付不來就給我發(fā)消息,我立刻趕過來救場?!崩杳鞯拿佳郾揪蜕铄?,如今加上擔(dān)憂,眉峰仿佛刻在骨里。
“放心吧,你就把心思全都花在公司上就可以。我這邊我自己會看著辦,你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些刁鉆的導(dǎo)演,傲慢的明星我見得多了,難道還搞不定你媽?太小瞧我了吧。”
黎明輕笑,眉眼彎彎,一如既往溫柔的樣子,“好,那我走了,中午記得給我打電話。”
臨走時,照舊揉亂了佐伊原本柔順烏黑的長發(fā),佐伊則默默承受著來自男朋友的奇特安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