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故人不得留。望眼姑蘇,綠水繞城舊。
杜蔓楚玨二人駕駛馬車,經過半日長途跋涉。終于來到了位于姑蘇城北的寒山之上,白云觀。
這白云觀為一不知名道人修道之所。
道人于寒山上孤身潛心修行,八十余載,于前年駕鶴西去。老道早年并非孤身一人,本有一徒弟。
老道雖是資質平平,修了大半輩子道也未能修出個正果。
那徒弟卻資質高妙,悟性超絕,深得道法玄妙!
徒弟論辯寒山各大道觀、寺廟,每往皆取勝而歸,老道每回與人說起這徒弟...都是低眉含笑,拂須作嘆。
徒弟道號白云,這“白云觀”本為無名小道觀,因弟子白云而聲名鵲起。
白云道長被寒山寺住持譽為寒山上百年難得一遇的不出世天才,不輸于大內“敬玄宮”黃紫真人坐下弟子。
寒山寺住持甚至私下有言:百年后,這寒山上,便不是佛門一家獨大了。
“白云觀”有徒白云,勢必興盛。
可惜,未能等到百年...
那年,突厥舉國來犯,北地戰(zhàn)事告急。大楚陷入頹勢...一旦此戰(zhàn)落敗,大楚再無兵力抵擋突厥騎兵進犯。說不得,整個北地失陷后,突厥將順勢吞下大楚半壁江山!
屆時楚顯宗只能下令往南遷都,背靠長江天險抵御外敵,再厲兵秣馬徐徐圖之收復失地。
失了半壁江山,帝王將相頂多被青史痛罵為失地之君,敗軍之將。
王公貴族,將相世家依然少不了笙歌燕舞,鐘鳴鼎食的無憂生活。
可北地百姓便要遭殃了......
兵力告竭,大戰(zhàn)將敗,江山危在旦夕之際!
應楚顯宗詔令,江湖豪杰如潮水般涌向邊關戰(zhàn)場。
儒家書院士子紛紛入民間動員百姓...籌集糧草、兵刃、騾馬等物資。
天下道門十去八九,群山之上仙影漸稀。
佛門卻只有十之二三門人前去,后國師白衣圣僧李唯識親身奔赴戰(zhàn)場,佛門方才派遣人手增援,戰(zhàn)后經戶部統(tǒng)計,佛門前去者攏共也不過十之五六。
這場兩國舉全國之力的戰(zhàn)事,在大楚百姓勠力同心之下,終究是大楚以弱勝強勝出!
事后,顯宗論功行賞,立道教為國教,對佛門既不懲處也不獎賞,不聞不問。
感念道門犧牲弟子無數(shù),顯宗對道門大力扶持。
在皇宮設立“敬玄宮”冊封無數(shù)黃紫真人是其一,令各州府刺史拿出稅收供養(yǎng)在戰(zhàn)場上軍功卓著的道人所在道觀是其二。
百姓見上山修道可吃得飽飯,衣食困難的窮苦人家紛紛送子女上山修道。
自此,道門大興于天下。佛門日漸門庭冷清。
這一戰(zhàn)后,百姓修佛者銳減不知凡幾!
民間更是流傳不知名歌謠譏諷道:盛世天下佛門昌,道家深山獨自藏。亂世菩薩不問事,老君背劍救滄桑。
老君背劍救滄桑...那年,白云道長聽聞邊關告急,跟師傅辭別后,背著一把桃木劍便下山了,未能如期歸來......
老道苦苦等候,等到戰(zhàn)事結束。等來的只是黃紫真人帶來的一封悼亡書。
以及朝廷敕封——依白云道長遺愿,敕封老道為姑蘇城碟譜真人,“白云觀”世受蘇州供養(yǎng)。
之后年月,貴為蘇州名義上第一道觀觀主的老道未曾收徒,也未曾去領過刺史府俸祿。
蘇州刺史無奈只好命人送銀錢物資上山...
每回老道都是拒之不受,只是令運送物資之人將物資分發(fā)給貧寒百姓。
老道自受封之后,寒山上大小道門觀主時常前來論道,老道皆閉門謝客。
只是偶爾相熟道觀之人前來方才招待一番。慢慢地年歲漸長,相熟之人也相繼仙逝。
于是“白云觀”日益冷清......
徒弟去了,老友也相繼去了,最后老道也于前年仙逝了...老道孤苦伶仃,身邊也沒個人照應,去世半月后方才被上山送糧之人發(fā)現(xiàn),刺史府奉命厚葬老道人。
“白云觀”受蘇州供養(yǎng),每年俸祿不在少數(shù)。
見老道后繼無人,上任刺史是個善于鉆營之人,將一喚做凌霄的道士載入碟譜假領俸祿...碟譜上凌霄為白云道長弟子。
蘇旬上任后,發(fā)覺了此事。蘇旬是個正直的好官,本想治罪于凌霄,奈何凌霄恰好云游去了。
蘇岐偷偷將楚玨載入碟譜...為老道早年下山收的弟子,在紅塵中修心,待修成便上山接任觀主之位。
今日楚玨上山便是觀主了!
這一切自然是杜蔓在路上告訴楚玨的,還傳達了蘇岐的原話:“我楚哥上山怎么也得撈個觀主當當,還白撿一大師侄!”
楚玨聽后啞然一笑,似是可以想象蘇岐說這番話的神情。隨即,又有些黯然......
杜蔓察覺到楚玨的神情,便好言勸慰道:“公子莫要擔心,蘇府會度過難關的!”
楚玨無言,只是加快速度駕駛馬車。
“駕,吁~~~”不久后,兩人到達白云觀。白云觀前有一條直達官道可通馬車的路,是送悼亡書前來的黃紫真人以大神通,御使金甲傀儡修建的。
傳聞修建路途的那夜,寒山上大小寺廟道觀皆見兩尊巨大的金甲神人劈山填石,整個寒山動蕩不已。
金甲神將有如傳說中幫助愚公移山的天庭神人。一通忙活,一夜之后白云觀憑空多出一條前往官道的坦途。
“道觀建在半山腰,寒山足有千丈高。這盤旋而過的路算起來足有五六里之遠,那黃紫真人卻在一夜之間修出這條寬闊平整的道路。真是道法驚人!”杜蔓對楚玨說完這條路的典故后,楚玨不由贊嘆道。
兩人進入道觀后,把物資行李放置好,緊接著把觀內里里外外打掃了一番。
白云觀不大,官府本想修繕一番這道觀,老道堅決不肯,官府只好作罷。
觀子本就不大,不一會兩人便忙活好了。
忙活完以后杜蔓去準備晚齋飯,楚玨來到老道及白云道長神位前。
老道一生籍籍無名,死前老友又都仙逝了,故而雕刻神位的工匠只好雕刻道:“白云高師之位”旁邊是“白云道長之位”
白云道長神位是朝廷雕刻的,用的是上好陰沉木。老道的神位則樸素的多,是再尋常不過的檀木。
白云道長之位的神牌之下,積了大抔香灰,相必是老道在世之時時常來上香......
楚玨感慨于兩位道長的高風亮節(jié)!突然間福至心靈,跪在灰塵密布的蒲團上,對著老道蒲團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并呢喃道:“道長,小子冒名入您門下當?shù)茏?,多有冒犯還請莫要怪罪。即已是師徒,弟子當每日前來給您同師兄上香。”
言罷,又給老道神位上香。之后又給白云道長神位點了三炷香,三拜。
白云道長神位上,一道微不可查的波動轉瞬即逝。
大楚皇宮,一座供奉有巨大三清神像的宮殿內。
香火繚繞間,一群身著黃紫道袍的道人正在打坐修行。
大殿內各色光華綻放,異象紛呈。
其中一蒲團極為靠前的道人驀然睜開眼,燁燁生輝,一閃而逝。
道人配綢緞腰帶,三柄玉質小劍為扣。
高大道人起身告退,身后兩個小巧精致的金甲神將環(huán)繞。
道人外出后,抬頭望著天色。晴空萬里,萬里無云。
“無云...”道人目光深沉,感慨萬千。
隨后道人抬手,憑空出現(xiàn)一朵綻放白云,白云外層有圈圓形金色光暈。
白云悠悠,自在浮動,逍遙適意。
“享一地供養(yǎng),豈是指世俗銀財供養(yǎng)?圣上親封道觀又豈是那么簡單?
凌霄此子雖是野路子修行算是有些天賦,勉強可繼承白云觀??上稒C取巧罷了,心不誠又有何用,莫要辱沒了白云門楣!”老道譏笑一聲道。
“誒,如今道門勢大,似白云那樣的好后生卻越來越少了!那個少年瞧著倒是不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