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規(guī)矩，文官負責(zé)后勤軍械及糧草供應(yīng)調(diào)配，將軍負責(zé)在前面打仗，一般武將手里的兵員想多也多不了，糧草的數(shù)量就在那擺著，所以武將都是由文臣來節(jié)制。可是現(xiàn)在天下大亂，這份規(guī)矩誰還遵守？
現(xiàn)在征集糧草的事都是楊可世派人去辦，王襄這個西道總管只是在中間起到個協(xié)調(diào)作用，這是老頭子抱怨的緣由，我老人家雖然膽小，但就不要個臉面啊？！
楊可世聽罷，呲著滿嘴的大牙沖著王襄一笑：“是某家疏忽了，忘了跟總管說，以后肯定會改。這回不是叫著你一起來驗收軍械了么？，咱家是歸你節(jié)制，以后總管你叫某去殺誰，某就去拿他首級回來！”
王襄站起身來，圍著這些拆開包的軍械轉(zhuǎn)了一圈，然后看向楊可世：“老夫也曾在軍器監(jiān)里呆過，這些刀槍都不大合大宋規(guī)制，你實話告訴我，這些兵器是從哪里來的？”
楊可世咧嘴一笑，副少見多怪的表情：“你沒見這些軍械和李峴、翟進兩個的親軍是一樣的，我給你說，熙河和秦鳳軍的精銳早就裝備了這樣的制式兵器。特么的，也就是因為老子屬于涇原軍，還在用著軍器監(jiān)造出來的破玩意。”
“這么說你們早就在私造軍器？”
“什么叫私造，這西寧監(jiān)、天水監(jiān)還有興濟監(jiān)三座軍器監(jiān)早就是由李峴在監(jiān)管著，這些東西就是他給整出來的，當(dāng)初是報備給童太尉和軍器監(jiān)批準的。只不過李峴這小子滑頭的很，一直以來這些精良的兵器只裝備給熙河軍和秦鳳軍，不肯將這些好東西大批給我們罷了?！?p> “他是哪來的這么多精鋼？”
“嘿嘿，比你想到的還要多，我給你說，他家的一家興州鐵坊，每年的出產(chǎn)比磁州和相州加起來都多?！睏羁墒勒f道：“老子這一輩子就沒怎么服過人，可若要論起這生產(chǎn)經(jīng)濟，富民養(yǎng)軍之道，只服這李安國一個人。”
王襄長舒了一口氣說道：“若是原來報備過的就沒有什么大關(guān)系，這戰(zhàn)亂一起，各地盜賊叢生，先以安定震懾地方為要務(wù)。這京畿周邊包括荊襄路承平已久，軍將無能，兵卒無心，這拼湊起來的南軍甚至還不如盜匪，見到敵人，望風(fēng)而潰。將軍勇武蓋世，自是應(yīng)當(dāng)大力整飭這些部隊的時候?！?p> 楊可世撇了撇嘴：“你不要給我戴高帽子，這些部隊肯定是要大力整頓一番的，重新整編，否則金軍一來，都特娘滴給跑沒了！”
王襄頓時嚇了一跳：“你是說金人還要來？”
“這是自然，你沒見官家都不敢回東京去，就耗在應(yīng)天府，這是準備南逃呢?！睏羁墒勒f道，“到時候這鄧州和唐州肯定是保不住，咱們只能退守襄陽?！?p> 王襄頓時沉默了下來，楊可世笑了一下，也不再多說，叫著王襄一起，驗收著從興元府運來的軍械和一些補給物資，一面給他仔細介紹著各種武器的用途和行軍練軍方面的事項。象王襄這樣的文官，由于遭受過驚嚇，又親眼見識過戰(zhàn)爭的殘酷，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很重視軍事方面的建設(shè)。按照原來的習(xí)性，甭說是向這些武將討教兵器軍策，就是和顏悅色地說上一句話都深以為恥。
在把王襄送回驛館休息后，楊可世終于和劉江單獨到了一間屋子里。
“說吧，你師傅這回派到多少人過來？”楊可世斜著眼看著面前的劉江。
劉江的態(tài)度倒是很恭敬：“總共是一百人，另外還有一千五百名原來和西夏人打過仗的老軍，可以充作隊官、什長，先讓這次叫我們來，只是幫著您練兵，怎么安排，全聽大帥您的吩咐?！?p> “哼哼，這話虛偽的很，真沒你老子說話痛快?！睏羁墒辣梢暤爻蛄藙⒔谎?，“你家?guī)煾凳裁葱乃歼€真當(dāng)某家不清楚？無非是讓你們過來控制住南陽和荊襄一帶的軍隊罷了，若不是他提前派人過來給某家溝通過，就憑你現(xiàn)在欺瞞主將這一條罪過，老子就能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掛在轅門上。”
跟這老流氓簡直是沒有道理好講，劉江很無奈地說道：“先生派我們過來時，只是吩咐我們一切全聽大帥的安排，其他的確實什么也沒說?！?p> “確實如此……呵呵，你家?guī)煾凳裁吹滦阅銈冞€不清楚，哪里是肯吃虧的主？聽說你們這些人最早的都跟了他有六、七年了，別給老子說你們是一點也猜不到他的心思。說吧，要你們過來，是怎么想的？”楊可世重重地在劉江的肩膀上拍了兩巴掌，拍得劉江是直呲牙咧嘴，這老貨的手勁也忒大了點吧，這是在嚇唬誰呢？
劉江輕輕嘆了口氣，在這不講理的老貨手下，自己這幫人今后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不過還是不緊不慢地說道：“金人明年肯定還會南下，這次的目標就不會僅局限在汴梁一帶了，而是想整個兒吞并大宋。”
楊可世點了點頭：“這個老夫心里清楚?！?p> “現(xiàn)在金人兵鋒正盛，這南陽盆地北東兩處只有方城山和中陽山兩處可守，而且這些山地都是丘陵地帶，等于是四處漏風(fēng)，根本無險可依，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退守襄陽，再伺機反攻?！?p> 劉江說的道理楊可世都明白，就是盆地、丘陵等詞匯聽得他有些發(fā)蒙，不明覺厲。
“這是你師傅臨來說的？”
劉江搖了搖頭：“是幾年前上地理課時先生說過的，北軍南下，無非就是川峽路、荊襄路和信陽路這三條道路，走東部淮河一帶倒是一馬平川，可是到了大江邊上，有長江天險，怎么渡江卻是件難事?！?p> “呵，沒想到你師傅還有這本事，連地理也精通?！?p> “這是自然，先生的本事，豈可以常人而度之?！眲⒔α送π馗寥淮鸬?。
楊可世看到他本這副德性就煩，隨之揮了揮手：“滾吧，以后在老子手下干活，都給我老實點！”
船上的貨物卸了一半，吃晚飯的時間到了，王襄現(xiàn)在對軍伍的事情來了興趣，特意拉著楊可世到劉江的軍營里看看這些人的伙食如何。
“熙河軍的晚飯是米粥湯和混合面餅子，只不過米粥湯里加上腌菜、干肉和奶酪、酥油等東西，雖然算不上豐富，但卻要比其他各軍要好的多?！睏羁墒酪贿呌么笊鬃訑噭又箬F鍋里熬著的小米粥，一邊向王襄解釋道：“這些當(dāng)兵吃糧的，誰能喂飽他們，就肯聽誰的話?！?p> 王襄看了看鍋里有些干肉絲的米粥，還有火上正在烤著的干糧餅子，在嘴里說道：“這些看上去并不是很難做到啊?！?p> “哼哼，不難？每月十貫的月例，還要養(yǎng)家糊口，這些軍卒每月的伙食就需要這個數(shù)，何況還有裝備，你以為他們身上的甲衣和戰(zhàn)馬是上面免費給發(fā)的？”楊可世用勺子敲了敲鍋沿說道，“都說精兵難得，那全是用銀子給喂出來的?！?p> 王襄笑著讓伙夫給自己也剩了一碗米粥，還叫人自己的隨從也一起用餐，他雖然是文臣，但是也是知道同甘共苦是取得這些軍卒認可的最好辦法。他心思活泛，沒有像張叔夜那樣作死，為大宋國殉國的念頭，該逃跑的時候決不上前，但是到了撈好處的時候也是不肯落到人后。這次的結(jié)果還算落得不錯，在洛陽跟著李峴撿了個便宜，朝中的文臣不肯讓武人出頭，這全殲金軍五千余人，活捉撒喇荅、高世由等的功勞大半落在了他的頭上，現(xiàn)在他這個京西道兵馬總管，也算是風(fēng)頭甚勁，做得有滋有味。
他為官多年，早就是老奸巨滑，對于朝堂和官場上的事情也十分敏感，看的也透澈。在李峴給楊可世傳信讓騷擾東京外圍，準備營救太子時他就之道其后自有一場紛亂?？低踉跂|平府一直不肯救援東京，養(yǎng)兵自重，明顯就有繼續(xù)大統(tǒng)的心思，現(xiàn)在太子和太上皇被營救了出來，但想要康王還政于太子明顯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候就要作出選擇了，是支持太子還是投靠康王，選對了一步升天，選錯了跌入深淵，搞不好被安上個謀反的罪名，連腦袋都不一定能保的住。王襄思前想后，最后選擇的是坐山觀望，不急于表態(tài)。按說現(xiàn)在康王勢大，他是準備選擇擁戴康王的，但是楊可世卻瞧不上康王，而且還很鄙視康王手下的那些統(tǒng)兵大將。
“就劉延慶、王淵那樣的，老子手下的兵，一個可以打他們?nèi)齻€！”這是楊可世的原話，這讓王襄的立場有些動搖，很明顯李峴的選擇是扶保太子，而楊可世顯然是有些聽李峴的。他現(xiàn)在十分倚重楊可世手上的兵馬，態(tài)度也變得含糊起來。
所以在楊可世對于康王從應(yīng)天府發(fā)出的宣詔置之不理時，他也沒有開口相勸。不知不覺間，他也被李峴和楊可世拖上了太子的這條破船，讓王襄發(fā)愁的是，他現(xiàn)在正頂在對抗康王命令的第一線。
就是不知道若是康王被惹急了派出大軍來討伐不臣，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
想到這，王襄將碗里的米粥一口喝進了肚子里，隨之不由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