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笑在秋夢馨和彭小婉的悉心照料下,身體恢復(fù)得極快,不出七天,他的內(nèi)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連冷秋華都不得不承認(rèn)他命硬。
獨孤笑向冷秋華等人言明他有一些尚未解決的事需要留下來處理,讓冷秋華等人先行下山。
冷秋華相信他能處理好這件事情,于是乎冷秋華攜手熊黛黛下山了,白虎彭小婉也向秋掌門告辭離去。
獨孤笑由秋夢馨陪伴目送四人消失在曲折蜿蜒的山路間后,并沒有馬上回房調(diào)整休息,而是徑步走向了金頂望日亭。
望日亭矗立在云山之巔,即可觀日出,又可望日落,云山下千山絕景一覽無遺。
獨孤笑望著山下迷茫霧靄,神色凝重,秋夢馨和他相處以來到是頭一次見他有心事掛露在臉上。
她在等著他開口,甚至還有些迫切。
誰知道獨孤笑從懷中取出一物,問道:“這個你認(rèn)識么?”
秋夢馨有些失望地抬頭去看,當(dāng)她看到獨孤笑手中的那只漢玉葫蘆時,眼睛立時就亮了,吃驚道:“這個怎么會在你手上?”說著她也從懷中摸了摸,也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玉葫蘆來。
獨孤笑看到她手中這個玉葫蘆時,登時傻了眼。
秋夢馨解釋道:“這漢玉葫蘆是我爹爹拿祖?zhèn)鞯臐h玉托‘山西圣手’王平定做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對,本來是我爹和我娘一人一只,我娘死后就傳給了我。我爹爹的那只,怎么會在你的手上?”
獨孤笑心頭一震,整件事情的真正面目逐漸在他腦海里清晰起來。
他終于明白了秋掌門為什么要殺張金鵬了。
因為他要讓張金鵬做他的替罪羊,因為秋掌門才是真正天星會主!
獨孤笑將手里的漢玉葫蘆緩慢地遞給秋夢馨,強(qiáng)笑道:“我不小心撿到的,我還撿到一樣?xùn)|西,你看!”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秋夢馨的那只耳環(huán)。
自獨孤笑與秋夢馨第一次照面獨孤笑撿到這只耳環(huán)后,獨孤笑就一直將它貼身珍藏。
秋夢馨臉上一紅,低頭將臉藏在獨孤笑懷中。
獨孤笑慢慢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秋啟志在廳堂內(nèi)品嘗新茶的時候,一支鐵鏢釘著一頁黃紙“奪”的一聲扎在了桌沿上,黃紙上用雞血寫了兩個字:后山!
秋啟志來到后山時,便看到了獨孤笑的背影。
獨孤笑也知道秋啟志已經(jīng)到來,卻沒有回頭去看他。
秋啟志溫言道:“是獨孤賢侄,不,是羅賢侄約我來的?”
獨孤笑點了點頭,道:“晚輩有些不懂的地方,要向秋掌門請教?!?p> 秋啟志道:“請講!”
獨孤笑道:“秋掌門乃江湖中第三大門派的掌門人,在江湖人何等聲望,卻不知為什么還要殺我爹?”
秋啟志臉色一沉,正色道:“我不懂賢侄在說什么!”
獨孤笑沒有理會,接著道:“秋掌門知道白芯的真正家世背景,利用峨眉派掌門人身份暗中幫助白芯除去紅梅客主人阮紅梅,又以天星會主的身份支持紫桐扶植另一個假的傀儡教主,好讓紅梅客人心不散,從而要挾紫桐為己效命。你讓白芯繼續(xù)潛伏在紅梅客中,目的不就是讓她監(jiān)視紫桐?”
秋啟志冷冷哼了一聲。
獨孤笑又道:“石門谷一戰(zhàn),你和紫桐其實早就密謀好了的,殺我彭師伯,搶奪麒元丹,其實麒元丹無論是在天星會人手里還是被紅梅客搶奪最后還是會交到你手上,你和紫桐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演給大家看的,而天星會和紅梅客中其他人卻不知道,讓這戲看起來更逼真些罷了?!?p> 秋啟志捋須冷笑,道:“有意思,繼續(xù)往下說?!?p> 獨孤笑道:“本來你運(yùn)籌帷幄、穩(wěn)操勝券的,不料功虧一簣,被我和冷秋華這兩個臥底在中間一攪合,讓你到嘴的肥肉飛了?!?p> 秋啟志恨恨道:“不錯,我的確沒有想到!”
獨孤笑道:“我遵從彭伯伯的意愿回到玄天莊當(dāng)了玄天門掌門,又從彭伯伯秘藏的水月劍中學(xué)習(xí)了水月劍法后找到紅梅谷,欲利用紅梅客的力量來對付天星會,豈不料這個阮紅梅是假的,受你控制,我自以為很聰明,沒想到這樣做簡直是自尋死路。不過,我很奇怪的是,紫桐為什么沒有將我交給你,反而陪我一起去取麒元丹,讓紅梅谷成了個空巢,若非如此,五大門派的人怎會趁虛而入?”
秋啟志怒道:“紫桐這小賤人對我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她這么做無非就是想將麒元丹據(jù)為己有?!?p> 獨孤笑嘆道:“可惜她還是棋差一招,沒料到白芯也是你的人。”
獨孤笑又道:“五大門派圍攻紅梅谷,其實你早就向白芯透露消息,五大門派除去的,只不過是紫桐那一邊的人,真正受你控制的人馬,早就被白芯暗中調(diào)走,而紫桐對這事卻是一無所知,因為紫桐扶植的傀儡教主,已被你除去!”
秋啟志道:“不錯,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p> 獨孤笑道:“可你沒料到天星會中除了我這個叛徒外,還有冷秋華這個臥底,五大門派征剿紅梅客的時候,冷秋華假傳號令,還向五大門派放出風(fēng)聲,讓天星會眾死傷狼藉,令你得不償失?!?p> 秋啟志忿然道:“總有一天我要宰了這小子!”
獨孤笑道:“可我還有一點想不通,當(dāng)初你派我和冷秋華去玉虎山莊引紅梅客殺熊玉虎,其目的恐怕不單單只是為了吸引我彭伯伯前來吧?”
秋啟志道:“當(dāng)然我趕到我六十大壽的時候?qū)⒓t梅客暴露在湖北來我峨眉的路上,自有我的用意,彭金海這老兒因結(jié)拜兄弟之死對紅梅客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自然不會錯過我六十大壽這籠絡(luò)江湖豪杰的大好時機(jī),其實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麒元丹他有沒有帶在身上,我還是故意放出風(fēng)聲說麒元丹就在他身上,讓更多的江湖人物與他為難,我也好坐收漁利。哼,彭老兒這家伙在江湖中威望甚大,這廝一天不死,我就不能安穩(wěn)入睡,讓他這樣鬧下去,遲早會找到我身上來!”
獨孤笑道:“以你的武功,想要暗算彭伯伯很容易,又何必如此地大費(fèi)周章?”
秋啟志道:“沒有十成的把握,老夫從來斗不貿(mào)然犯險,彭老兒這家伙精通奇門遁甲,又終日躲在他的龜殼玄天莊,老夫想要下手,哪里來的機(jī)會?”
獨孤笑淡淡道:“可能不僅是這些吧,你可能早就知道水月劍藏在玄天莊,你不敢肯定彭伯伯是否已參透水月劍的秘密,因為江湖中沒有人比你更了解鏡花水月的可怕之處,因為你就是當(dāng)年望月山王石云大俠夫婦的叛徒!”
秋啟志聳然動容,道:“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那一對漢玉葫蘆?!豹毠滦Φ溃骸鞍仔臼『髠}皇逃往峨眉山,你怕被他暴露,所以半路上將她截殺。卻不料,她在死前拿走了那件唯一能證明兇手身份的東西,也就是你的那只漢玉葫蘆。”
秋啟志譏笑道:“天底下會這樣物事的人多著呢,你這么能肯定這東西是我的?!?p> 獨孤笑道:“因為秋姑娘手上也有一模一樣的一只。王石云夫婦夫妻恩愛,這一對他們喜愛的漢玉葫蘆在他們刻錄的水月劍法之中也有提及,我根據(jù)他們遇害的大致時間和你身上的功夫可以推斷,你就是當(dāng)年這對夫婦收的唯一的一個徒弟,只可惜他們在被你害死之前,就已經(jīng)將鏡花水月送人了,還好這兩把劍沒有落到你身上,要不然江湖中有不少人要遭殃了?!?p> 秋啟志冷冷道:“你以為憑你所學(xué)的那三腳貓水月劍法,就能破得了我的‘玄魂霹靂咒’!”
獨孤笑笑道:“在清風(fēng)園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死了,卻死了個替死鬼,七天前你又讓你師弟幫你死了一次。若不是這兩個傻蛋,你也該死兩次了。”
秋啟志口氣忽然軟了下來,婉言道:“賢侄啊,我雖然殺害了你父親,對你不起,但前幾日你也毀了我一只手,也害死了我不少人,這仇按理說你也應(yīng)該報了。何況我看得出你和小女夢馨情投意合,大家何不妨各退一步,我將小女許配給你,大家化干戈為玉帛,這樣豈不是很好?”
獨孤笑呸了一聲,罵道:“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干嘛拿你女兒做交易,無恥!”
秋啟志臉色一變,一字字道:“如此說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獨孤笑大聲道:“正是!”
秋啟志道:“很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甫落,秋啟志的人已沖天而起,如矯捷的獵鷹看準(zhǔn)了自己的獵物后蓄勢一擊,當(dāng)這只雄鷹迫近獨孤笑時,忽然一只雄鷹變成了三只。
半空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三條秋啟志的身影。三個不同方向、不同身法的秋啟志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向獨孤笑撲來。
這招本來是匪夷所思的、可怕的、致命的,可惜的是這一招獨孤笑已經(jīng)見過,雖然當(dāng)時秋啟志攻的不只是獨孤笑一人。
獨孤笑忽然閉起了雙眼。
他當(dāng)然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待。
三個秋啟志拳腳都要撩上獨孤笑身體時,獨孤笑整個人忽然下沉。
泥土四濺,如被巨石激起的水浪。獨孤笑猛地墜入地底。
獨孤笑從地面消失時,一道寒光幽靈般從地底迸出。
當(dāng)三個秋啟志碰上這道寒光時,就如撞上一面繃緊的皮墻,都被反彈開去,倏地這道寒光一斂,耳聽破空之聲勁急,一銀白飛劍自寒光中爆出,儼然便是獨孤笑的水月劍。水月劍在半空一轉(zhuǎn),在空中劃出一道幽美的弧線,直向最東邊那個秋啟志疾射而去。
三個秋啟志中當(dāng)然只有一個是真實的,被獨孤笑水月劍攻擊的只是其中的一個,但水月劍偏偏就像是生了一雙能辨真假的慧眼一般,當(dāng)水月劍的準(zhǔn)頭被這秋啟志發(fā)掌震偏時,其余兩條秋啟志的身影倏地從半空中消失。
秋啟志的身影如暴風(fēng)過后的枯葉輕輕落定,水月劍也安靜地落在長草叢中,秋啟志剛緩過一口氣正準(zhǔn)備哈腰去尋獨孤笑時,一點寒星如夏夜螢蟲一閃,秋啟志正暗叫不妙之時,這點寒星已如閃電襲上他肩頭。
秋啟志只覺肩頭一麻,全身酸軟,難以站立。
獨孤笑不知何時已從地底蹦了出來,拍著身上塵土,看著秋啟志,笑道:“這‘三香透骨針’的滋味還行吧?”
三香透骨針!秋啟志聽到這幾個字心頭猛地一顫。
獨孤笑又道:“這根三香透骨針是我避難離家時我母親給我的,為的就是讓我以后將它釘在我殺父仇人身上,它的厲害之處,應(yīng)該不用我多說吧。”
秋啟志早年就聽說當(dāng)年武林盟主羅云霄之妻陳莉莉乃苗疆“毒血圣手”陳云奇之女,陳云奇擅制毒制蠱,這三香透骨針更是陳云奇的得意之作,一旦被這三香透骨針打中,輕則武功全失、半身不遂,重則全身癱瘓、性命不保,江湖人無不談虎色變,聞風(fēng)而逃。如今自己大意,中地竟是這絕跡江湖多年的三香透骨針,不由得越想越怒,越怒越驚,越驚越怕。
他本來無論如何都不會敗的,可是他卻偏偏敗了。
在收到獨孤笑的那張兩個字的字條時他就猜到獨孤笑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且他已經(jīng)知道冷秋華等人已經(jīng)下山,單是獨孤笑一人已經(jīng)不能給他構(gòu)成任何威脅。
這里是峨眉圣地,似乎沒有任何人比秋啟志這個峨眉掌門更熟悉這里,可就是因為他太輕敵,太低估了獨孤笑。他沒料到獨孤笑在約他來這里之前已經(jīng)偵查好這里的地境,已經(jīng)洞悉這里的一草一木,為抵擋秋啟志的“玄魂三星變”已經(jīng)作好了充足的準(zhǔn)備,才會在秋啟志這招“玄魂三星變”出手之時給他致命的一擊。
一個叱咤江湖,縱橫黑白兩道正值旺年的峨眉派掌門、天星會紅梅客的執(zhí)權(quán)人,居然幾度敗在了獨孤笑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手上,當(dāng)真是天道循環(huán)、善惡有報?
秋啟志面如死灰,處心積慮數(shù)十年的雄圖大業(yè)都在這一瞬間化為泡影。
他閉上了眼睛,他沒有求饒,沒有咒罵,也沒有打算反抗和逃避,因為他明白這一切都是徒勞。
獨孤笑仿佛又在笑。
這笑聲飄蕩在凄涼的冷風(fēng)中卻像是在哭。
笑聲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蒼茫,越來越朦朧。
秋啟志再睜開眼睛時,獨孤笑人影已不見。
天地陰沉,烏云蓋日,整個世界一片死氣沉沉。
連峰林間的鴉啼也已聽不見。
秋啟志忽然也大笑起來。
一個躊躇得志的成功人士就要爬到人生的最高端忽然一下跌入深谷時,那種沮喪、落魄、不甘而發(fā)的干笑,讓人聽起來那是何種意味?
笑聲回蕩,天地寂靜得就像秋啟志這時的笑,似乎失去了生機(jī)。
秋啟志正絕望地等死之際,腳步聲細(xì)碎,山下正緩步走來一人。
“馨兒!”秋啟志歡呼道。
來人正是秋啟志的女兒秋夢馨。
秋夢馨低著頭走得極慢,對秋啟志的呼喊恍若不聞,卻又偏偏是朝秋啟志這邊走來。
她忽然抬眼看著秋啟志,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似乎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秋啟志忙不迭地解釋道:“爹爹中了獨孤笑那廝的暗算,馨兒千萬不要相信他……”
秋夢馨沒有搭理,似根本沒有聽到,她忽然一抬手,連點了秋啟志胸前的三處大穴。
秋啟志驚詫,卻也莫名地害怕起來。
秋夢馨忽然從懷中摸出一顆蠟丸,捏去了外殼,她指間只剩下一顆黑色的藥丸。
秋啟志大喜,憑感覺可以推斷這顆黑色的藥丸正是三香透骨針的解藥。
誰知秋夢馨卻將手中的藥丸掐去了一半,用力丟進(jìn)了山下泉澗之中。
秋啟志被秋夢馨封住了穴道,想開口阻止卻也不能,心中暗暗叫苦。
秋夢馨才將剩下的半顆藥丸送入秋啟志嘴中,然后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蒼茫的天地間又只剩下秋啟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