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月笑著屈膝福禮:“是的,姑娘,奴婢一直守在山上,極少回府,沒想到姑娘竟還記得奴婢的名字和年齡?!?p> 沈姝虛扶起她。
“我小時候常與懷月姐姐一起玩耍,自然記得。”
懷月溫順的笑著,拿出火折子,掌上了油燈。
“轟隆隆——”
外頭暴雨終于落下來,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頂,夾雜著雷鳴聲,仿佛要把屋頂擊穿。
屋內(nèi)油燈昏黃的光,將懷月的笑容勾勒出幾分暖意,更顯得她眉心的香灰印記,像催命符咒般猙獰恐怖。
沈姝移開目光,環(huán)顧四周,輕聲問道:“這禪房里竟連一面銅鏡都沒有,還請姐姐幫我尋面銅鏡來,我想……照照鏡子?!?p> 從她腦中浮現(xiàn)的畫面來看,懷月必是晚上在這屋里值夜,睡在地鋪上死的。
沈姝和她一個屋子。
倘若懷月是被人害死的,沈姝也應(yīng)該難逃厄運。
只是——
沈姝早上在府里梳妝之時,并未見自己眉心有香灰印記。
然而,以她之前在那些禽畜上看見的經(jīng)驗,這香灰印記,會隨著殺念出現(xiàn),也會隨著殺念消失。
此刻,沈姝只能用銅鏡再次確認,自己會不會和懷月有相同的命運。
懷月從房間靠墻的箱籠里,拿了一面圓盤大小的銅鏡,呈到沈姝面前。
沈姝默默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銅鏡里自己的眉心……
出乎她的意料——
眉心并沒有香灰的印記。
沈姝困惑的垂下眼眸,努力再次回想剛才“看”到的畫面。
懷月的尸身,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傷痕,口唇微張,面色發(fā)青,神色……卻非常平靜。
看上去,更像是在沉睡中死去的。
沈姝猶豫了。
難道……是她想多了,懷月是因為身體突然出現(xiàn)什么狀況才死的?
可是,她又想到三哥沈晉明未來癡傻的樣子,總覺得懷月的死運,沒那么簡單。
“篤……篤……篤……”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懷月放下銅鏡,朝沈姝福禮,告退出去。
不一會兒,她走進來稟道:“姑娘,外頭風大雨大,山路泥濘,老太太打發(fā)人來說,今晚她歇在靜思園三少爺?shù)脑豪铮换貋砹?。老太太囑咐讓您莫再過去,早些休息。”
“知道了?!?p> 沈姝略略放下了心,祖母年輕時也是巾幗不讓須眉的人物,有她守在三哥院子里,就更加安全。
她抬眸看向懷月,細心交代道:“既然祖母歇在靜思園,慣常服侍的人,也都要派過去才妥當,姐姐不妨也跟著過去吧。”
“姑娘果然思慮周全?!睉言滦χ卮穑骸爸皇牵o思園是男香客落腳之處,老太太吩咐下來,只讓兩個媽媽在身邊服侍,其余諸人今夜仍舊歇在咱們院子里?!?p> 沈姝聽見這話,心里一動。
“說起來,我平日鮮少來慧安園,祖母屋子里的姐姐們,至今都還認不全。左右現(xiàn)在也無事,姐姐不如帶我去見見她們可好?”
“哪能讓姑娘去見她們。應(yīng)該是她們來給姑娘請安才是,姑娘且在房里等著,我這就叫她們過來?!?p> 懷月連說帶笑著退下,不一會兒便將院子里的婢女帶到了沈姝的房間。
沈老太太素日常住在這寺中,院子里除了兩個媽媽和懷月以外,還有三個年齡稍大些的丫鬟并兩個廚娘。
她們和懷月一樣,穿一身海青袍,個個都是溫順敦厚的模樣。
沈姝一一掃過她們的眉心,并未發(fā)現(xiàn)有香灰印記的痕跡。
她心下微松,也就是說,除了懷月以外,這個院子里所有人都沒有必死的厄運。
至少,不是“整個院子被屠”這種最壞的狀況。
沈姝簡單客套幾句,便借口想要休息,擺手讓她們退了下去。
房間只剩下沈姝一人。
此刻,雖然外面天色暗沉,可畢竟還是下午。
窗外轟隆隆的雷雨聲,沒有半點減弱的趨勢。
沈姝和衣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對于懷月的死和三哥的癡傻,思來想去都沒有任何頭緒。
唯一讓她心里有些把握的——是懷月眉心那道香灰印記,隨著時間的流逝,如焚香般緩慢殘缺著……
這就像是一道神諭,在告訴她“今夜才是關(guān)鍵”。
沈姝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養(yǎng)精蓄銳。
只有這樣,她才有精力去面對晚上發(fā)生的一切。
*
三個時辰后,夜晚終于降臨。
屋外的暴風雨雖未停歇,卻不似下午時那樣凜冽瘋狂。
沈姝小睡一覺,起床吃了些粥食,又披上蓑衣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好大一圈,方才回屋梳洗。
說來也奇怪——
她對三哥住的院子,和自己的小禪房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可是,對祖母這間院子,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異樣。
沈姝越來越覺得,冥冥之中,“藥師佛”在護佑著她,也在提點她保護身邊之人免遭厄運。
這樣的念頭,驅(qū)散了沈姝心中對未知之事的恐懼,也更堅定了她要追根究底的決心。
“姑娘,夜深了,快歇息吧?!?p> 懷月從外頭卷了床鋪蓋走進小禪房,正準備在青石磚上打地鋪——
沈姝笑著攔下她:“姐姐今夜自去休息,我睡眠淺,喜歡一個人獨睡,不習慣有人守夜?!?p> 經(jīng)過沈姝一下午的觀察,懷月的身子健康,并無任何不妥。
再加上,其余三個丫鬟里,還有一個丫鬟因為照料沈老太太,略懂些岐黃之術(shù)。
沈姝只有把懷月攆去和她們同住,才能稍稍安心。
懷月一怔,猶豫道:“山寺夜里寒涼,今夜風又大,姑娘若被風聲驚了……”
“姐姐多慮了?!?p> 沈姝朝她眨了眨眼:“我素來最愛看鬼魅精怪的話本子,今夜歇在山寺,又是這樣的風雨之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會被這風聲驚嚇?”
她說著,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說不得,夜里我還要在院子里探尋一番,看看這山野寺中是否真的有什么別致的東西。姐姐自去休息便是,夜里不管聽見什么響動,都莫要出來打攪我。”
懷月見她這副神叨叨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四姑娘在府里是出了名的特立獨行,她早已有所耳聞,也就不再強求。
“那姑娘早些歇息,倘若……真要出門去尋什么,也要穿厚點才是?!?p> 沈姝笑著點頭應(yīng)下。
就在懷月轉(zhuǎn)身要走的瞬間——
沈姝敏銳的發(fā)現(xiàn),她眉心的香灰印記,就像被人抹去似的,消、失、不、見!
?。。?!
沈姝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她萬萬沒想到,不讓懷月睡在這間小禪房,就輕易破掉了懷月必死的命數(shù)。
原來,懷月將終的壽數(shù),竟與值夜有關(guān)!
到了此刻,關(guān)于懷月的死運,只剩下兩種可能性。
倘若不是懷月身體突然出現(xiàn)異樣猝死。
那便是……今夜在這間小禪房里,會發(fā)生什么事!
這個念頭一起,沈姝面色驟冷。
她從袖袋里摸出一枚鋒利的銀簪,別在了發(fā)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