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哀傷中送走了溫潤,文竹來不及治療受傷的心靈,又進入著急忙慌中了。文竹一家已經(jīng)準備好了大大小小包袱,路上吃的,用的,帶的土特產(chǎn)等等,包袱如何分配,路上要注意什么,媽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交代兩個孩子。這次爸爸不跟著一塊走,只是將文竹三人送到火車站,所以媽媽的責任重大,她也很緊張。
此時的交通非常不方便,為了省錢,爸爸媽媽選擇坐悶罐子火車,其實就是運貨的火車。過年時由于火車運輸緊張,這種悶罐子火車也被臨時征調(diào)來運載旅客。
悶罐子火車的車廂呈長方形,沒有窗戶,只在長邊當中有一個推拉門,旅客席地而坐,里面昏天黑地、又悶又熱,霉味、汗味、還夾雜著劣質(zhì)煙草味,憋得人透不過氣來。
文竹他們要在這樣的悶罐子里待兩天一夜,然后再坐一天的汽車才能到w市。每次回老家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
一大早的,文竹一家人也坐上了班車趕到市里去了,文竹幾乎就是被大小包袱包裹著,暈暈乎乎地來到了市里。
爸爸將文竹三人送上了火車車廂,給三人找了個安全的角落坐下,然后在千叮嚀萬囑咐中離去。
長長的推拉門轟隆一聲關(guān)上,車廂里陷入一片黑暗,文竹緊緊地抓著媽媽的手,偎依在媽媽的懷里。
“嗚——”的一聲長鳴,火車駛離了站臺,“咣當咣當”地一搖一晃前進。在這里,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不知時間也不知地點,唯一盼著的就是到達下一站時的幾分鐘放風。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到達江西鷹潭。鷹潭是大站,休息時間比較充分,上廁所,買吃的,換換氣等等,站臺一下子熱鬧了起來。文竹趁機去了廁所,釋放緊繃一天的膀胱。
到了這里就完成了一半的路程,曙光就在前頭。
又不知過了多久,火車停靠在一個小站上,停靠時間只有三分鐘。工作人員只是打開推拉門,給悶了大半日的旅客透口氣,并不允許旅客下車走走。抱著對光明的渴望,車廂里的人們紛紛往門口擠過去。文竹還好,從來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去,乖乖地坐在地上不動,文軍就不行了,興奮地往門邊擠去。
不過一會的工夫,門邊的人群忽然驚叫起來:“掉下去了,掉下去了?!薄靶『?,有小孩掉下去了?!薄翱欤?,快拉起來?!苯又褪且魂囼}動。
小孩?媽媽突然站了起來,往車門方向擠過去。文竹等了好一會,也許時間不長,但文竹就是覺得等了很久,終于看見媽媽擠回來了,手上還牢牢地抓著文軍。
“怎么了?沒事吧?”看著媽媽和文軍驚恐的臉色,文竹明白,剛才從車廂掉下月臺的小孩是文軍,但還是張嘴問道。
“沒事,沒事?!眿寢尪哙轮齑?。兩人坐下,文軍一句話也沒說,被媽媽緊緊摟在懷里,應該嚇壞了吧。
此后一路順暢,文軍再也沒有往外擠過了,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地盤直到終點。
當文竹三人大包小包地出現(xiàn)在w市家門口時,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三人的形象和逃難的差不遠了。
文竹上輩子在這里生活了有三年,那是W市變革最大的三年,大拆大建,街道兩旁的商鋪地攤鱗次櫛比,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整個城市煥發(fā)著青春的生機與活力,正是一個飛速發(fā)展的城市模樣。
而小時候文竹對這里的印象還真記不清了,再加上坐車的勞累,根本就沒精力去欣賞外面的事物,這座還相對陌生的城市究竟如何,還有待于明天細細觀察。
舅舅李天星忙著接過行李,媽媽忙著去看外婆,舅媽忙著到外面的面館給文竹三人買米面吃,一陣兵荒馬亂之后,終于安靜了下來,文竹和哥哥也安睡了。
第二天快中午,文竹才醒過來,看看自己睡的大床,床上一個人都沒有,就文竹孤零零的一個人。
在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老式木屋里,文竹頗多的感慨。上輩子文竹大學畢業(yè)剛分配工作,就在這里住了一年左右,直到后來城市改建拆了這些老式建筑,文竹才搬離了,但這里的一床一桌都還深深地刻在文竹的腦海里。
文竹穿好衣服下樓來,看到媽媽在外婆的身邊陪外婆說話,還不時地抹眼淚。
文竹輕輕地走到媽媽身邊,看著病榻上瘦骨嶙峋的外婆。外婆出身于文人家庭,16歲就嫁給了外公。外公是黃埔軍校第11期學員,南征北戰(zhàn)多年,留下了許多的傷病,最終沒能挺過那個戰(zhàn)亂年代,年紀輕輕就走了。是外婆一人拉扯大兩男一女三個孩子。
現(xiàn)在外婆已經(jīng)71歲了,瘦削的臉上透出的是病態(tài)的憔悴,兩眼無神,說話也有氣無力,被媽媽輕輕撫摸著的手掌上皺皮凸起,青筋暴露,模樣很是可怕。
文竹知道,這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婆了,文竹忍著害怕,小聲地叫道:“外婆。”外婆側(cè)頭看了文竹一眼,微微地笑了。
文竹媽媽接下來就要接手照顧外婆的重擔了。近段時間都是舅媽在照顧著外婆,畢竟舅媽不能請假太長時間。
舅媽鄭蘭燕是媽媽的小學同學,又是鄰居,一塊長大,一起讀書,到最后成為一家人,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算是比較鐵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