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談

　　夜色靜謐。

　　海的聲音在海風的裹挾下傳到岸上。

　　一線海邊炫亮的光景在林立的鋼筋水泥間若隱若現(xiàn)。

　　吃飯的這個地方屬于鳳凰市的景區(qū)，保留著數(shù)量不少的殖民地時期的國外建筑。

　　私房菜館就在其中一棟德國風格的小獨棟別墅里。

　　童曉偉吃著精致的飯菜，心里卻直打鼓。

　　他搞不清楚執(zhí)行總裁請他吃飯的目的。

　　“給你打電話，為什么不接。”

　　康小魚優(yōu)雅的吃著魚片，隨口問道。

　　“手機沒電了，忙活一天，忘給手機充電了。”童曉偉解釋。

　　“忙什么呢？”

　　康小魚看也沒看童曉偉，跟聊家常一樣隨口問出來。

　　童曉偉心里咯噔一聲，暗道：正題來了。

　　他自問這次公益活動做的不錯，幾乎沒花公司的資金，宣傳的也是康氏面館的正面形象，按理說挑不出刺。

　　可，這事畢竟是先斬后奏！

　　他扯虎皮做大旗，用的是康氏集團的金字招牌，卻把康小魚蒙在鼓里。

　　“咳咳?！蓖瘯詡ゲ桓掖笠猓睦锟焖俳M織言辭，喝了口水，慢條斯理的說：“其實也沒干什么，就是把昨天提交給您的營銷策劃實施了。”

　　康小魚抬起好看的臉龐，姣美中散發(fā)出掩藏不住的銳氣?！澳莻€方案，我不是否了嗎？！”

　　語氣像是在問責。

　　童曉偉又是咯噔一聲，心神微亂。

　　堂堂執(zhí)行總裁親自問責，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正要辯解一番，忽然看到康小魚似笑非笑的表情，覺得不對勁。

　　童曉偉暗道：不對啊，康總如果誠心要責備我，沒必要把我拉這個地方啊，還點了這么一桌子清湯寡水卻死貴死貴的菜肴！

　　這么安靜祥和，情調無限的環(huán)境，也不是呵斥下屬的地方呀。

　　心中恍然大悟，康小魚這是在試探自己，她很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卻不好意思開口詢問。

　　這是等著我自己全盤托出呢。

　　在職場打拼這么多年，又都是銷售類的工作，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幾分。

　　他心中篤定，眼眸微動，露出一臉委屈的表情：“就是因為您嫌經(jīng)費太高，把方案否了，我沒招，這才自己想辦法，康總，我也是被逼無奈啊?！?p>　　康小魚氣樂了：“呵，聽你這口氣，是我逼你了，是我的不對咯！”

　　童曉偉露出討?zhàn)埖募傩Γ骸翱悼偅牢也皇沁@個意思。”

　　康小魚瞧著童曉偉臉上的假笑，不知為何，特別想抽他一巴掌，哎喲手心那個癢癢呀！

　　搓著牙花，康小魚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平靜無波的心境居然被這家伙打破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心境。用筷子挑了挑魚片，沾了蘸料，放入口齒間，輕輕咀嚼。

　　“說說吧，只從財務領了5000塊錢，你是怎么辦成這場公益活動的？”

　　終究，康小魚忍不住好奇，問了出來。

　　童曉偉不敢再賣乖，老老實實和盤托出，甚至連賣尼龍袋、小鏟子賺外快這種細節(jié)都沒有隱瞞。

　　事情鬧得這么大，其中又有康氏面館的職工配合，康小魚想查肯定能查的一清二楚，與其半遮半掩，還不如老實交代。

　　私房菜館內。

　　燈光柔和。

　　桌椅古樸。

　　小菜精致。

　　兩人對坐，一個講得滔滔不絕，一個聽得恬靜溫和。

　　夜話半晌，康小魚內心波瀾起伏。

　　她自幼跟隨父親見識生意場，歷練的時間也不短，近兩年更是以執(zhí)行總裁的身份，獨當一面，掌管著康家大半生意。

　　生意場上的陰謀、陽謀，見了無數(shù)。

　　遇到事情，她也能見招拆招，屢立奇功。

　　可是聽到童曉偉的講述，她無法掩飾內心的波動。

　　所謂不懂得聽個熱鬧，懂行的聽門道。

　　越是懂生意的人，越能識別其中的厲害。

　　呈現(xiàn)在康小魚面前的，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公益活動，也不見得能讓康氏面館一鳴驚人，但是在她的眼里，這件事的始終發(fā)展，如同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撼動心扉。

　　康小魚聽完之后，久久無語，細細品味，許久才問：“那些農場主，就這么甘心情愿的給你錢？”

　　童曉偉笑了笑，說：“我原本是想每個人要至少三萬，不過，最終只要出來一萬，他們不虧。

　　你要知道，如果他們自己雇人，只一個農場的人工費，就不下十萬。當然，我做出讓步是一方面，這里面的關鍵其實是老金，沒有他從中撮合，事情不會這么順利?！?p>　　康小魚點點頭，又問：“聽你的意思，是把大蔥放在冷庫里，暫時儲藏。你怎么就確定，他們自己不會想到這個方法?！?p>　　童曉偉笑容不減：“首先，我知道大蔥滯銷的消息，已經(jīng)算很晚了，事情早就發(fā)生了，很多大蔥甚至都生出了花骨朵，由此可見，他們要是有辦法，也不會拖到我出手。

　　冷庫的事情他們未必沒有想過，可是農場主們習慣了經(jīng)銷商直接在地頭收大蔥的模式，平日里沒有提前建造自己的冷庫。

　　其次，他們可能會想到租賃冷庫，畢竟老金的豬肉就經(jīng)常租賃冷庫使用，但也正因如此，他們很清楚冷庫租賃的價格不便宜。一核算成本，必定覺得不劃算。

　　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們對后面市場價格的不確定性。如果大蔥的價格持續(xù)走低，他們不但要承擔挖出大蔥的人工成本，還要承擔租賃冷庫的成本，還要再次承擔貨物砸手里的風險?！?p>　　康小魚明白了：“與其賭一把，還不如索性讓大蔥爛在地里，可是爛在地里又會耽誤其他作物的耕種，所以，你就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p>　　童曉偉端起茶杯，里面是清淡的茶水，湯色純正，茶香飄飄。喝了口，漱漱口，搞不懂這些生魚片有什么好吃的，還不如做一道水煮魚呢，有錢人就喜歡暴殄天物。漱完口，不忘附和一句，“就是這個道理?！?p>　　康小魚皺了皺眉頭，童曉偉當著她面漱口的樣子很不禮貌，不過她現(xiàn)在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jié)，她的心思都在推敲上面，把筷子拄在桌子上：“那你怎么就能斷定，大蔥的價格必定會走高??！”

　　如果大蔥價格沒有回轉的跡象，那童曉偉就要承擔冷庫的成本和大蔥砸在手里的風險。

　　童曉偉笑了，笑而不語。

　　康小魚怔了怔，恍然明悟，她看著坐在對面笑而不語、云淡風輕的童曉偉，驟然覺得他好生厲害！

　　“你···你把市面上絕大多數(shù)的大蔥都壟斷在了自己的手里！你壟斷了半個市場，用不了多長時間，隨著市面上大蔥的消耗，庫存量降低，大蔥的價格也自然會再次漲起來！”

　　康小魚駭然發(fā)現(xiàn)，坐在她對面，是一個高手。

　　把一切操控在股掌之間，卻是那樣的云淡風輕。

　　童曉偉進一步解釋：“這個月份的大蔥之后，最快上市的大蔥也得等到9月份。大蔥是快速消耗品，而且在這個季節(jié)不耐儲藏，也很少有經(jīng)銷商會在這么熱的天刻意儲藏大蔥。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市面上的大蔥會越來越少，價格自然慢慢漲高?！?p>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那么，這個時候，那些只愿意給到一毛錢批發(fā)價的經(jīng)銷商就會再次蜂擁到瓦塘縣，并且給出2毛、3三毛，甚至5毛的價格。”

　　康小魚眼眸亮亮的：“但是他們會發(fā)現(xiàn)，大蔥沒了！”

　　童曉偉笑的很開心：“是啊，大蔥沒了，農場主會告訴他們，大蔥在誰的手里?！?p>　　康小魚好奇的問：“那你覺得，大蔥的價格，能漲到5毛嗎？”

　　童曉偉笑的更開心，身體往后一躺：“價格，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康小魚總算明白了整個事情的始終曲折，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呵，是啊，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管漲多少，你都是贏家，那些大蔥幾乎是零成本到你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