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黑洞
“你是...你是!”李泰指著他。
圓面人屏住呼吸,轉(zhuǎn)過頭看著李泰,左手伸向背后中握緊了刀刃。
李泰想到的是《沖虛真經(jīng)》的一段記載。
周穆王去西方巡視,越過昆侖,登上弇山。在返回途中,還沒到達(dá)國界,路上碰上一個自愿奉獻(xiàn)技藝的工匠名叫偃師。穆王召見了他,問道:“你有什么本領(lǐng)?”
偃師回答:“只要是大王的命令,我都愿意嘗試。但我已經(jīng)制造了一件東西,希望大王先觀看一下。”
穆王說:“明天你把它帶來,我和你一同看。”
第二天,偃師晉見周穆王。穆王召見他,問道:“跟你同來的是什么人?”
偃師回答:“是我制造的歌舞藝人?!?p> 穆王驚奇地看去,只見那歌舞藝人疾走緩行,俯仰自如,完全像個真人。巧妙異常,它抑低頭就歌唱,歌聲合乎旋律;它抬起兩手就舞蹈,舞步符合節(jié)拍。其動作千變?nèi)f化,隨心所欲。
穆王以為他是個真的人,便叫來自己寵愛的盛姬和妃嬪們一道觀看它的表演。快要演完的時候,歌舞藝人眨著眼睛去挑逗穆王身邊的妃嬪。穆王大怒,要立刻殺死偃師。
偃師嚇得半死,立刻把歌舞藝人拆散,展示給穆王看,原來整個兒都是用皮革、木頭、樹脂、漆和白堊、黑炭、丹砂、青雘之類的顏料湊合而成的。
穆王又仔細(xì)地檢視,只見它里面有著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部則是筋骨、肢節(jié)、皮毛、齒發(fā),雖然都是假物,但是五臟俱全。把這些東西重新湊攏以后,歌舞藝人又恢復(fù)原狀。
穆王試著拿掉它的心臟,嘴巴就不能說話;拿掉肝臟,眼睛就不能觀看;拿掉腎臟,雙腳就不能行走。穆王這才高興地嘆道:“人的技藝竟能與天地自然有同樣的功效嗎!”他下令隨從的馬車載上這個歌舞藝人一同回國。
“你是偃師?”李泰脫口而出。
“哦...”圓面人松了口氣。
“曾經(jīng)有人這么稱呼我?!眻A面人放松了手中的刀,轉(zhuǎn)過頭繼續(xù)修理。
李泰興奮起來,這樣巧奪天工的神秘技藝竟然真正出現(xiàn)。
圓臉人笑了,沖著白紗女做了個手勢,白紗女臉上閃過了絲緒般痛苦的表情,郁郁飄去。那表情一閃而逝,李泰驚疑自己是否看錯。
圓面人邊忙邊開口,“那不是我的真名,不過你可以叫我奎伯?!?p> 李泰興奮點(diǎn)頭,“奎伯好。”
圓面人摘出器官仔細(xì)地擺弄,魁梧大漢面無表情任他施為。
白紗女飄回,手里捧一粒丹藥。
“他們是什么?”李泰奇道。
“他們就是肉伶人。吃了它,這些事我慢慢告訴你?!眻A面人回過頭,定定看著李泰。
“這是什么?”
“這是不死藥?!?p> “不死藥?不死藥!!!”
李泰伸手接了,放在手心仔細(xì)端詳著。
藥丸玻璃球大小,散發(fā)著墨綠色幽光。
李泰神情恍惚,眼神迷離。
這藥丸似乎有種魔力,讓人拿在手里,舍不得放開。
李泰吞了吞口水,手悠悠抬起,送向唇邊。
乜斜間,他看見白紗女正焦急地望著他。
他猶豫了。
他想到自己的遭遇,此人喜怒無常行事詭秘,這丹藥到底是吃還是不吃…
“你怎么不吃!”圓面人站了起來,左手緊握刀刃。
李泰垂手后退。
“吃!你給我吃!”圓面人歇斯底里。
“我…”李泰驚慌失措,丹藥脫手落地。
白紗女突動起變,她雙手扯掉右小腿,緊接著扯下齊根左腿,最后扯掉自己的左臂。
她飄在半空,一條腿一只手凄凄橫地,焦急地看著李泰。
李泰的面僵而立,他似乎明白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激怒了圓面人,他高聲嘶吼,手持利刃猛撲向李泰。
李泰反應(yīng)不及,被他撲倒在地。
圓面人騎壓狂吼,揮刀猛刺。
“你為什么不吃!你為什么不吃!…”
李泰抬手格擋,手掌被整地刺穿,鮮血淋漓。
“啊!!”李泰吃痛,握緊右拳,狠狠打中圓面人面門。
“嘎啦…!”
他的腦袋,圍繞脖頸,瘋狂旋轉(zhuǎn),像個脖子滑絲的洋娃娃。
卟噔,腦袋滾落。
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圓面人不見了。
白紗女也不見了。
柔軟的地板變成了嶙峋的石面,溫暖的燈光變成了飄蕩的鬼火。
“幻覺?幻覺!”李泰咬了咬牙,亦真亦幻,亦幻亦真。
全身的疼痛再次襲來,李泰摸摸身體,周身酸僵,布滿外傷,所幸,沒傷到要害。
洞穴里布滿骸骨,骸骨附近散落著數(shù)個石丸,燃著幽火。
李泰撿起一顆自嘲地笑了,“不死藥...不死藥...不死藥哈哈哈.”
他隨手扔掉,石丸滾入黑暗,映照出更多骸骨。
李泰觸目驚心,暗自僥幸,不知多少人死在這瘋狂的幻覺之中,如果剛才吃了那鬼東西,恐怕…
他嘆口氣,沿著洞壁摸索行走,不知不覺走回原地。
這是一個圓盤地洞,地洞掛滿根莖,盤枝錯節(jié),無法辨認(rèn)。
地洞中間靜盤一灣兩丈見方的黑色水潭,水潭上方黑暗氤氳,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見了鬼了...”李泰嘟噥著,“沒路我怎么進(jìn)來的...”
他舔舔手指,舉到半空。“有風(fēng)!有風(fēng)就有路!”
“嘩...”踏石聲傳來,李泰驚覺,轉(zhuǎn)身靠墻,竟是那魁梧漢子。
那人沉默跨立,死般沉默,黑暗中微微顯出輪廓。
李泰屏住呼吸,死死盯住他,悄聲蹲下,摸起塊石頭,藏在身后。
魁梧漢子又挪動一步,李泰警惕地動了動,小心翼翼地呼出空氣。
魁梧漢子站定了,抬手觸摸機(jī)關(guān),石壁迸出大片綠光。
突如其來的光線映亮了漢子剛毅的臉,李泰目不能視抬手抵擋。
綠光漸漸穩(wěn)定,映亮了附近的石面。
李泰擦除眼淚,抽了抽鼻子,定眼看去。
石壁幽光組成數(shù)行文字。
上書:“上古天機(jī),玄坤古法,圖籙真經(jīng),耘蕩乾坤?!?p> 緊挨幾個大字,“履霜,堅冰至?!?p> 李泰見那漢子立而不動。
對著文字斜眼觀瞧,看了數(shù)遍,不得要領(lǐng)。心道:“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有手機(jī)就好了?!?p> “咕…”腹中攪動聲響。
“先填飽肚子再說。”他皺皺眉頭。
借著石壁亮光,他檢視地面。
地上布滿了數(shù)件殘破的兵器盔甲,有的已經(jīng)完全銹蝕,有的還在閃著寒光。
他挑來撿去,終于選出幾樣能用的,收攏在一起。又踢了踢地上的頭盔,找到一件無殘的圓盤盔,抱入水潭清洗了,打了清水,擺立石臺。
“驚虹劍,雷風(fēng)刀,迎風(fēng)杖,彎月刀...”李泰念著地上兵器的名號。
他拔出刀劍插入地面,兩架橫支,再拿皮條捆了,做了爐條。又吊起頭盔固定其上。
“這些都是名器,現(xiàn)在拿來做爐條,簡直是暴殄天物啊?!崩钐┳猿暗叵胫?,抄起淡青短刀,揮砍藤條,聚攏成堆。
“最難的部分來了。”李泰搓搓手。
他找到塊枕頭大小的干燥木頭,提刀刮去外皮,挑出細(xì)碎樹皮聚攏成捧,塞入鍋底柴堆。
又抱刀對準(zhǔn)枯木中心劃刻出筷子形狀缺口,在缺口里填入稀碎樹皮。
他兩腳踏住枕木兩端,屈身蹲坐,拿起手指粗長棍,一分為二,削尖對準(zhǔn)缺口。
“咱也試試鉆木取火?!崩钐┻肿煨ξ瑑墒挚焖俅陝?。
很快,枯木碎皮冒出白煙,點(diǎn)絲火星擴(kuò)散開來。
李泰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那團(tuán)火星捧在手心,好像捧著個新生的生命。
他把產(chǎn)生火苗的灰燼轉(zhuǎn)移至鍋底細(xì)碎樹皮,輕輕吹拂,火星越來越大。
濃煙涌來,李泰咳嗽幾聲,火苗哃的燒起。
“哈!”李泰拍拍手,高興起來。
火光映紅了李泰的臉,也映紅了那大漢的臉。
“哎!”李泰大驚。
“你是誰?”
漢子不說話。
“為什么帶我到這?”
漢子不說話。
“這是什么地方?”
漢子不說話。
“你是啞巴嗎?”
漢子不說話。
“我是你爸爸,你不說話就是承認(rèn)了?!?p> 漢子就是不說話。
李泰無奈,心說:“莫不是個傻子吧?!?p> 他小心站起,攏了攏火堆。那漢子呆呆看著火堆,一動不動。
“你餓了吧?我也餓了?!崩钐┳灶欁哉f話,也不管那漢子是否回應(yīng)。
“等著啊,小爺給你做頓全魚宴?!彼缑樯纤斗瓭L跳躍的鮮魚了。
說著他扯了幾根皮帶,收攏長桿兵器簡易拼裝,組成一把魚叉。
“見過沒?”李泰得意地比劃。
漢子不理他。
“啪!”魚叉落地。
他尷尬回頭,撿起魚叉,跑向水潭。拿皮帶扎緊魚叉末端,握在手中。
微弱的火光在水面搖曳,水潭里無數(shù)肥魚貼游河底,慢慢劃動,有的呆立不動,定定停在水中。
“這魚吃什么長大的?真肥!”
魚群密度很大,根本不用考慮水面折射。
李泰躬身瞄準(zhǔn),猛力飛叉,“噗!”叉刺進(jìn)魚體,聲如裂帛。肥魚被刺中撲棱掙扎,濺起大團(tuán)水花。
李泰迅速收回皮帶,一擊捕獲兩條肥魚。
他撇了魚叉,抱起肥魚,拋向篝火,又削撿兩根短棍穿了肥魚,架在火上烤。
“干兒砸,你知道嗎?在我們那,魚可不是這么做的?!崩钐├^續(xù)自說自話。
“燒烤啊…得選好魚,一般為七八兩左右的鯽魚,太大的魚要么烤不熟要么烤焦了??局坝蒙僭S鹽腌制10分鐘?!彼贿呎f一邊翻著烤魚,魚被烤得滋滋作響。
“燒烤爐上的火得燒的旺旺的,把魚架到網(wǎng)架上,魚兩面都刷上油,放火大烤。等那魚肉烤白了,撒點(diǎn)孜然,要是有蒜末那就更棒了?!笨爵~的香味彌漫開來,他擦擦口水。
“等到正面的魚皮烤干之后啊,翻個面,刷上油,再來點(diǎn)孜然,加點(diǎn)火后就差不多了。用筷子挑開中間魚肉,嘿!那肉啊又白又嫩,蒜瓣一般,爽滑可口?!笨炯苌希属~鱗片烤糊了,冒出陣陣青煙。
“別說我沒關(guān)照你,你一條我一條?!崩钐┠闷鹨粭l,抹去外皮,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漢子動也不動,惗呆呆對著火焰發(fā)愣,仿佛火焰是他唯一的食糧。
李泰撤了烤魚擺在一邊,擺上頭盔燒水。
“水可不能隨便喝,得了痢疾就完了?!崩钐┯X得自己嘴太碎了。是不是人越孤獨(dú)就越想說話呢?
潮濕的地面,又濕又冷根本沒法休息。李泰整頓藤條,挑挑揀揀,斷成胳臂長短,聚攏組靠,緊挨火堆,組成一張小床。
他起身看向地上尸骨,“各位前輩,衣服你們用不著了,借給我吧,我?guī)湍銈內(nèi)胪翞榘?,算是報答你們了?!?p> 說完取了皮革,踏扁削剪,隨手鋪在床上。抄起短刀,尋了處松軟地面,突刺扒挖,整出半人多深的土坑,收斂遺骨,小心埋葬。
半天的時間,原本陰暗幽森,雜亂無章的地洞,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條。
李泰聚攏枯葉,小心覆蓋火種,回躺小床,體感篝火余溫,倦意襲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