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說書盧總是喜歡搬個凳子坐在角落,邊聽著張德說書邊嗑瓜子喝小酒,聽得高興了偶爾還點點頭或者彎彎嘴角。
喻香樓的熟客大都知道這位的身份,柳掌柜好幾次都交代過,老人家年紀(jì)大了,能不打擾就莫去打擾。
說書盧倒是每天樂呵呵,趁著張德?lián)Q話本的空擋她還會向坐在邊上的客人問上一句:“小哥,又來吃酒?上回你點的茄子燜肉做的香,今日也點哇?”
“說書盧您還記得在下?”
“嗨呀,怎么不記得,我就是眼睛不好,又不是瞧不見。”
說書盧是好本事,張德自然也是出類拔萃的。
“老人家,你不打算再收幾個徒子徒孫?”
“哎呀,老身一把年紀(jì)的,再收個徒弟要叫人笑話咯,張德小子還要調(diào)教兩年,本事足了才好收徒弟是不是?!闭f書盧大笑兩聲,“今日聽說柳丫頭要回來,諸位不如再多坐會兒等等她,順便捧捧張德小子的場啊?!?p> “喲,柳掌柜要回來啦!”
啷啷哩哩,張德抱著琵琶又是一陣彈撥,下一段話本要開場了。
“正是那......”“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啊師父!”
門外頭突然闖進來個小泥人,穿得有些破爛的布衫,上頭幾乎已經(jīng)黑得看不出本色,臉上除了喊張德時候露出的白生生的牙——幾乎看不清其他。
“小子!哪里跑!”
“誒誒,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雖然不知道這小孩嘴里喊的師父是誰,但是這孩子背后追著的大漢分明一把大刀已經(jīng)往孩子頭上砍去。店里的客人不少都嚇了一跳,在門口的遠兒想上前詢問更是被大漢一把推搡在地上——
“哪里來的猢猻!”
許秋熙和紫蘇方才安頓了個包廂,聞聲從后頭匆匆趕來。
“你若是還不乖乖束手就擒,這樓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這是要在喻香樓動人命!
“師父救我!救我!”
孩子的呼救聲越來越來,身后的大漢已經(jīng)邁進了喻香樓里準(zhǔn)備繼續(xù)追砍,刀風(fēng)呼呼直響,張德蹭地一聲就站起來,手里琵琶往桌上一放,沖到臟孩子面前將人往懷里一按,對著大漢就是一拳。
嚯!張小哥好身手!
大漢踉蹌了一下,張德這一拳頭那是直接讓他嘴角掛了彩。待他看清眼前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那眼里頭的怒火真真是燒起來一般!
“納命來!”
大漢掄起大刀就往張德頭上砍去,邊上的食客唬得都躲到了一邊。
“哼,讓你橫行霸道?!睆埖绿统稣凵葧r候眾人就覺得眼前一花,再仔細看那大漢已經(jīng)重心不穩(wěn)往后頭退了七八步——張小哥居然用把扇子就擋住了這大漢的狂刀!
“好!張小哥好身手!”“張生好樣的!掌柜的不在店里頭你可要替她撐住哇!”
看客自然都是看客心態(tài),許秋熙這廂卻是緊張的很。
這兩個家伙來路不明張德貿(mào)貿(mào)然上去阻擋若是被人利用了那......
“徒兒,有人當(dāng)街欺負幼兒,你出手阻止是天經(jīng)地義。宗城王都天子腳下,王法不顧草菅人命,來啊,紫蘇姑娘這就請城防軍去!”
說書盧在角落里突然拍了拍桌子,洪亮醇厚的聲音傳遍整個喻香樓。
兩句話一面將張德出手救人擺在正位,一面搬出城防軍——大漢臉色還真的別扭起來。
“瞎老婆子,看都看不見亂叫什么!”
惱羞成怒的大漢漲紅了臉嚷嚷,手里大刀在空中揮動,嚇得大堂里頭的幾個孩童都此起彼伏大哭起來。
張德眼里一片寂靜深沉。
“你干什么!”
大漢瞪著張德,心頭隱隱覺得這書生似乎和方才氣勢不同了。
底下坐著幾個懂些武功的老熟客無不冷笑搖頭,這大漢魯莽無狀,簡直是自討苦處。
“張生這下是要動大把式嘍?!?p> 大漢聽得四下的竊竊私語,約莫有些明白過來。
“感情那老婆子是你什么人吶,嗨喲,那可真是抱歉得很?!?p> 陰陽怪氣的調(diào)子,一瞬間仿佛是觸及到了什么機關(guān),張德手里的扇子突然就變了個模樣。
“我就說張生的扇子怎么這么奇怪......原來下頭是能拔開的!”
張德不常將利刃對人——他是個說書的,信奉的自然是靠嘴能解決的問題從來不靠拳頭。
可是侮辱自己的師父,還將她目不能視的事情拿到臺面上說事兒,他今天不將這個壓得跪在說書盧面前,就可以去自刎謝罪了!
“你聽好了,在下張德,今日你敢對在下師父出口不遜,按照江湖規(guī)矩,在下今日就是讓你血濺當(dāng)場也是情理之中?!?p> 張德一句話吐字清晰語氣低沉,微微顫抖的尾音是壓抑不住的惱火。
紫蘇找來巡街的駱遙庭,兩人進屋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么一句帶著內(nèi)勁的話。
駱遙庭手里的劍一手提改成兩手握——隨時準(zhǔn)備出鞘。
“這是什么人?!?p> 什么人能把一向安安靜靜書生氣質(zhì)的張德惹惱到這個地步,聽這情況還是當(dāng)著他面侮辱了說書盧?
膽兒可不小啊......
張德仿佛是就等他到場這一刻,突然擰著上半身直直沖向大漢,手里的利器在空中劃出一片殘影,鐺鐺鐺三聲脆響,兩人轉(zhuǎn)瞬間就對上了三招。
張德也不等腳下站好,扭身又把手里的匕首用力揮出去,大漢急急轉(zhuǎn)身去擋,腳下卻沒張德這般靈活,一下就自己把自己鎖住。
張德哪里會放過,上面的手勢還沒收回來,下頭的已經(jīng)狠狠踢出去,直直踹在大漢的膝蓋窩。
“哎喲!”
大漢哀嚎一聲,張德下腳厲害,這一踹他哪里還站得住。
往前撲去順勢大漢就要抱推張德腰部,意欲將張德也帶倒在地。
張德哪里會讓他順?biāo)?,一踹到位,第二下弓著膝蓋就往上猛頂,直直頂上大漢的肚腹,手上還順便將大漢手里不穩(wěn)的大刀挑到一邊去。
滿場的食客寂靜了一瞬,突然爆發(fā)出歡呼和叫好聲。
大漢此時就是跪俯著的姿勢對著說書盧的——五體投地哇!
“何人鬧事!”
駱遙庭清了清嗓子也運氣吼了聲,一下大堂又靜下來。
許秋熙挑眉看駱遙庭——嚯嚯,駱大統(tǒng)領(lǐng)又來喻香樓撐場啦。
“回大統(tǒng)領(lǐng),這莽漢追著個稚子闖進喻香樓,驚擾了客人傷了店里姑娘不說還滿口污言穢語,張生仗義出手,人在這兒呢?!?p> 不好說啊,掌柜的上回出去遇上屈豐來砸店,這回出去又有人鬧事來——得和陛下好好說說,柳掌柜當(dāng)真是不能一天不在喻香樓。
“這個孩子么?”
這么個打扮,是個小叫花子?
駱遙庭正要開口讓這個臟兮兮的小娃娃和他回去一同問話順便安置一番,不想小娃娃從原本瑟縮的墻角處跑出來一下抱著張德的大腿。
“師父!師父!”
奇了,這小叫花子竟是張德的徒弟?等等,張德哪兒來的徒弟?
方才還和人說著張德資質(zhì)尚淺不好這么急招徒弟的說書盧此時臉上也是迷惑連連——自己徒弟收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