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的那邊,有個小村落,村子里的男人世代以打漁為生,便是八九歲的小孩都能下海,水性極好。村子里的女人則去海邊撿一些貝殼打磨成飾品,用來做成一串串項鏈,拿到附近的鎮(zhèn)上去賣。
阿主不是村子里的人,是從海上飄來的,村里的人都說,是海神的兒子。
小梅不這么想,作為第一個見到阿主的人,她看到阿主的時候,是昏迷的,蒼白的,濕漉漉的。
和多數(shù)人一樣,阿主醒來的第一句話也是“這是哪”,小梅有些怯生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卻想“即使回答了你也不知道,村子里還沒來過其他的外人哩?!?p> 阿主忘了很多事,比如自己的名,來自哪里,但這些對于小梅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主白白凈凈,有著好看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說起話來十分秀氣,這些是在村子里其他男人身上看不到的。
小梅很苦,出生的時候沒了娘,前些年駝著背的老父親也在出海打漁中被一個大浪拍翻了漁船,一去不返。小梅很安靜,在村子里不怎么說話,沒事的時候喜歡去沙灘坐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凝望著大海,發(fā)呆。
阿主來了后,小梅好了些,有人陪著一起發(fā)呆。
……
……
“三哥,我們這不打劫都快揭不開鍋了。”
精壯漢子苦著個臉,本來臉上就有道大刀疤,此時更顯得有些可惡。
被叫做三哥的年輕人臉上也有道刀疤,聽精壯漢子這么訴苦,笑了笑:“梁屠,我看那鍋里不還有點米嗎?”
說這話的正是半個月前來到這里的陳缺,這段時間里陳缺把這伙以梁屠為首的二十來土匪給打得心服口服,在最大程度上給他們放血又不傷他們的筋骨,一開始這伙人還表現(xiàn)得桀驁不馴,后面則馬首是瞻,老大前老大后了。
老大姓陳,名三,來歷不明,刀法精湛,心智不俗,至于背后背的那把劍,他們還沒看到過,三哥說他們還不配。
短短半個月,黑水溝十來伙土匪就只剩下了三個,其中有三個是被陳三端掉的,這也是梁屠等人信服陳三的原因。但是,有一點,他們很不明白。
“土匪不打劫?”
對于陳三上位后定下的不打劫規(guī)矩,梁屠一開始還以為是什么高深計策,仗著以前搶劫下來的老本也就沒當回事。半個月后,發(fā)現(xiàn)這老大好像真沒打劫的想法,問了幾次再也按耐不住了,于是便有了開始的一幕。
看著梁屠更加苦瓜的臉,陳三問道:“你見過這西蜀道四大匪王親自打劫嗎?”
“那是,匪王哪用親自出馬,只用坐在那等著我們這些小土匪去交孝敬錢就夠了?!?p> 聽陳三提到匪王,梁屠就來勁了,眼睛里直冒精光。
待梁屠看到陳三似笑非笑盯著自己不說話時,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忙將食指放在嘴前噓了一聲,小聲說道:
“三哥,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陳三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笑著道:“你不想嗎?”
梁屠下意識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后又撥浪鼓似的搖頭。
“開玩笑,那可是四大匪王,個個手底下好幾百人。”
陳三站起身,走到梁屠身邊拍了拍肩,問起了另一件事。
“騰虎什么時候動手?”
梁屠不屑說道:“今天晚上?!?p> 從散人易上清回來后,西蜀道上再也沒一天安寧日子,戰(zhàn)火不斷白骨露野,連帶著過往的行人都跟著減少了許多。這讓不少土匪只能選擇下山去打家劫舍,而陳三問的這個滕虎便是黑水溝剩下的另外兩伙土匪之一,計劃著今天晚上去搶掠附近名叫蔡口嘴的小村莊。
陳三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刀,說道:“出發(fā)?!?p> 入夜。
蔡口嘴的村民們早早入睡,村子里只有依稀幾盞燭火,幾條家犬吠得格外厲害。
“噠噠噠”陣陣馬蹄聲從山上傳來,遠遠可見二三十來個火把。
山路上埋伏了一群人。
“三哥,要不等他們搶完了我們再動手?”
梁屠問道。
陳三不說話,搖了搖頭。
“這個幾十戶的村子給騰虎橫掃一遍,還能剩下什么”
只見馬群在陳三前方十來米突然停了下來,待陳三察覺到不對勁時,一個個火把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糟了!有叛徒。”陳三快速反應過來,拔出手中的刀朝騰虎殺了過去。
黑夜中,陳三發(fā)現(xiàn)為首的土匪并不是騰虎,而是另外一伙土匪的頭子吳野。
吳野拔出手中的刀擋在前方,迎上了陳三斬下來的一刀,頓覺一陣巨力傳來,拿刀的手有些發(fā)麻,陳三一刀壓下,繼而飛身一腳將吳野踢下了馬,一點馬頭落在了前方。
看到吳野,陳三就知道中計了,手底下出了叛徒,這個時候估計滕虎已經走另一條路下山了。
梁屠連忙跑到陳三身旁,問道:“三哥,怎么回事?”
陳三不說話,示意梁屠看過去,便見吳野慢慢站起身子,一臉獰笑。
陳三這邊的二十來土匪被吳野手下一頓火把亂砸,好幾人都受了傷,吳野站起身來,嗤笑道:“一個來了不到一個月的小蟊賊,就敢打我們的主意?”
陳三刀身往后一轉,一刀斬殺了還未反應過來的年輕土匪。
梁屠大喊一聲:“六子?!比缓髮﹃惾鸬溃骸霸趺纯赡苁橇?,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陳三冷冷說道:“你還活著就該謝我?!痹捯粢宦洌统瘏且霸俅螝⒘诉^去。
要趕在滕虎前面趕到村子里,刻不容緩。
吳野是黑水溝資深老土匪,一身功夫頗為出色,見陳三欺身而來,拿著刀迎了上去,兩邊土匪見自己老大已經動手,也不再做猶豫,陷入了廝殺中。
山上刀光血影,山下雞犬不寧。
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陳三一刀捅穿了吳野的胸口,將吳野整個人釘在了樹上,瞪著兩只雙眼,死得不能再死了。吳野手下的土匪見吳野斃命,一時間人心渙散,四散而逃,沒有過多停留,陳三帶著梁屠等人朝山下趕去。
天空下起了麻麻細雨。
等陳三趕到村子里的時候,圍欄已經被馬蹄踏破,四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頭顱滾落在地,婦女衣不蔽體,小孩子掛在圍欄上,房子已經被火點著,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人去村毀,一片死寂。
那一夜騰虎的土匪窩去了一人,左手持刀,右手持劍,將騰虎一伙上上下下三十名土匪一人不留屠戮殺盡,然后一刀斬開了掛在墻上的鐵籠子。
鐵籠子里關著個早已嚇傻了的小孩,卻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對他說道:
“我們回家。”
……
……
安桃從小就很聰明,被鎮(zhèn)上的私塾先生夸贊為天生的讀書種子,村里的大人們也都說安桃有禮貌,有才氣,將來是要做縣老爺?shù)娜恕?p> 可一場飛來橫禍,那村子里常用來嚇唬小孩的山上有土匪,真下來了一群土匪,奸淫擄掠殘暴至極,父母為了保護他死在了土匪刀下,昔日的同窗伙伴也死了,村里的人全部倒在了血泊中,然后自己被擄進了土匪山里。
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土匪吃著肉喝著酒,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小羊羔,緊接著他看到土匪窩里又進來了一個人,什么話都沒說便打了起來,土匪們都死在了那一刀一劍之下,他幸運地活了下來。
滑稽的是,救他的也是一個土匪。
第二天醒來,那個救他的土匪問了他一句:“是下山還是待在山上?!?p> “家都沒了,下山去哪?”安桃就這樣留了下來。
……
……
“你別打擾小桃看書?!蹦贻p的土匪頭子叫了一聲,讓安桃旁邊正做著鬼臉的梁屠訕訕然,溜到了一邊。
從那一戰(zhàn)之后,黑水溝就只剩下了陳三為頭的一伙土匪,吳野手底下十來個土匪選擇了投靠陳三,一開始梁屠以為按陳三的性子多半不會同意,可收到消息后的陳三只是點了點頭,還告訴新來的土匪,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
這讓梁屠更加看不懂這個老大了,不過隨著新的土匪加入,黑水溝那些散亂土匪見風使舵也都選擇了投誠,一下子陳三手下有了五六十號人,作為老二他也倍兒有面,開始滋生了其他的想法。
西蜀道像黑水溝這種土匪窩有二十來個,再往上就是四大匪王的地盤,那些江湖散人則圈地自營,不與人爭,因為大多都是江湖高手武功高強,一直以來和土匪們也都井水不犯河水。現(xiàn)在黑水溝被陳三一個人占了下來,可謂是地位僅次于匪王的土匪頭子。
那天夜里梁屠見到陳三從騰虎的土匪窩走出來時,饒是自己也殺過不少人了,卻從來沒見到一個人有這么重的殺氣,渾身沐浴在鮮血中,活脫脫一個血人。
“天上降魔種,人間太歲神。”這個二十多年前形容某個江湖忌諱的話放在陳三身上,再貼切不過了。
“原來有些看似遙不可及的東西,只要敢想,也就觸手可及?!?p> 那一刻,梁屠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