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有兩位斗了幾十年的老人,一個居住在城中小巷,深居簡出,一個在朝堂之上建言獻策,剛正不阿。
一位是當今天子的老師,掌管著不論是達官權(quán)貴還是普通百姓都談之色變的青衣衛(wèi)和風聲,國師吳奇。
一位是三十六州州官之首,主監(jiān)三年一度的科考,選拔人才,管治慶朝五地,天下民生的宰相大人,李載舟。
兩人都隨先帝遠征過漠北,回京后,卻因政見分歧在朝堂上互不相讓,從講道理到爆粗口。那個時候,先帝英明神武,不拘小節(jié),經(jīng)常要調(diào)解兩人之間的矛盾,還曾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笑言“宰相大人與國師天生不對付,朕就怕哪天在朝堂之上打了起來攔不住。”
一朝天子一朝臣,慶元帝登基后,朝堂之上的百官大變動,國師還是那個國師,出奇的,宰相也還是那個宰相。
而最近,兩位老人難得沒有一見面就唾沫橫飛,竟心平氣和的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聊了一些大事,也說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
……
下枧坡。
陳三搬過來后,手底下的土匪頓覺有些不自在,從個個粗言粗語到學會了察顏觀色,極盡揣摩這位年輕老大的心思。
下枧坡是個好地方,越來越接近西蜀道的中樞地段,陳三住在這里,方便與熊霆之間的走動,也更能察覺出幾大匪王的風吹草動。庚暴的一番話,讓他更加注重與熊霆之間的合作關(guān)系,一直這么壯大勢力,如同一只饕餮,難免熊霆也會有所顧忌,是不是養(yǎng)了一只狼在身邊。而等他整頓完手底下的人馬,就是再往前進一步的時候,到時候,要是熊霆在他身后發(fā)難,他就會陷入下枧坡之前的困境,前后皆敵。
再就是散人營,雖然那位老人說過易上清是得了延洲王家的支持,而延洲王家又與朝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但陳三和這些江湖人打交道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也不清楚這個武榜第七人的性情,從未有過直接接觸,而當下,又不打劫,又不能擴張,他倒是不怕閑,就怕手底下的人閑不住。如果能夠從中悄悄作梗,將手底下的人馬潛入散人營,幫易上清掀起更大的風浪,既能為他分散點注意力,又能結(jié)下一份不小的人情。
跨過枯木圳,再至獅山林,才能算真正見識到西蜀道上的大風光,才能明白當土匪的樂趣所在,何為喪心病狂,暴虐病態(tài),無法之地。
獅山林里有個酒肉鄉(xiāng),勞獲而來的土匪們尋歡作樂的好地方。
喝酒吃肉只是身體上的滿足,換在哪里都可以做到便沒了那令人血脈噴張的刺激感??扇羰且贿吅染瞥匀猓贿吙粗览夼_上的斗狠逞兇,左擁右抱那些妖艷的風塵女子,或者去更為壯觀的人獸籠前,看人淪落為獵物被猛獸撕碎,濺灑一地鮮血,也有武功不凡的高手制伏猛獸,得以重生。那該是何等的隨心所欲,無法無天。
只要有錢,在這酒肉鄉(xiāng)里,不愁買不來快樂。
陳三沒踏足過獅山林,枯木圳也由匪王邵闖南手下的大將單勇占據(jù)。邵闖南正值壯年,有勇有謀,手底下的土匪勢力最大,地盤最多。而占據(jù)枯木圳,單勇駐守在這也是個不小的肥差,有著邵闖南撐腰,久而久之也形成了潛規(guī)則,外面的人要進酒肉鄉(xiāng),要交上“入門”費。
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西蜀道也有西蜀道的生存之道。
土匪窩歷來與散人營井水不犯河水,土匪做土匪的損人勾當,散人逃法躲仇,或是其他。陳三的想法有些想當然,但也不是無從下手,易上清現(xiàn)在有王家的暗中支持,在西蜀道上已然是資本雄厚,錢財不缺,高手不缺,只缺如風吹的大勢,需要人來造勢,陳三剛好可以幫上這個不大不小的忙。假以時日,易上清將西蜀道所有的散人都收入麾下,便可凌駕在幾大匪王之上。
陳三被熊霆叫去了聚賢寨,得知近期將有一隊從中原腹部過來的人馬,據(jù)說是那個武林盟主的手下,要前往柳州。
熊霆想趁機敲竹杠,虎口拔牙,又擔心自己手下的人實力不濟。既然現(xiàn)在是一個陣營的人了,陳三也得出點力,給這個老匪王最后的土匪生涯中來一樁壯舉,做一筆大買賣。陳三沒有拒絕匪王的好意相邀,只說到時候知會一聲,自己的人可以任由調(diào)遣。
就這么一件事,成了西蜀道上大戰(zhàn)將起的導(dǎo)火索。
劍宗從嶺西回到中原后,整個宗內(nèi)都籠罩著一層陰霾,誰都知道客卿是中原的第二人,劍術(shù)超凡,卻沒想到會在最強一上認輸,不戰(zhàn)而退,還將宗里的大劍客留在了嶺西。哪怕是三大高手都輸給了一個人,可只要客卿出手,勝負就還未成定數(shù),為什么不出手?
沒人敢問,但都在無聲的表達內(nèi)心不滿,練起劍來有氣無力,心不在焉。
最強一,那是劍客的魂,就這么拱手讓人了。
劍宗有一處劍林禁地,哪怕是楚雨臣這位宗主最看重的弟子也不曾踏入過,禁地里有幾個人,皆是劍宗的宗師劍客。
認輸?shù)目颓?,身后依次站著陶癡子,董嬰,魏衛(wèi)。
單看神色,客卿神色自若,并不頹然,而其余幾人心境自如,也并未因輸給同一人而覺得有什么不對。
技不如人,再練便是。
對于那天客卿的認輸,也只有幾位宗師能夠理解這位宗主的難處。年輕一輩全輸給了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其氣魄也不如那個以死證道的古相如,宗師一境,嶺西只出一人便打敗了這邊的三位高手,而對方還有數(shù)不清的宗師劍客,再打下去,有什么意義。即便客卿能以一對十,可后繼無人才是最大的憂患。
沉默片刻,客卿嘆了口氣,緩緩問道:“趙匹夫那邊都有哪些動作?”
負責宗內(nèi)事務(wù)的魏衛(wèi)說道:“時州那邊,成了鐵拳幫附屬家族的賀家如今在召集人手。更遠的月州,衡月幫唐碧也淪為趙鐵拳的爪牙,暗中派出了不少高手趕往時州。”
一旁的陶癡子聽到這話,問道:“難不成都是要來柳州的?”
魏衛(wèi)頓了頓,點點頭。
從劍術(shù)登道之后,便習慣穿著件大袍子的董嬰冷哼一聲:“那群青衣衛(wèi)不是什么都管嗎?這下怎么不管了!”
客卿搖了搖頭。
時州,平城那片舊址,便是朝廷的說法。
江湖講江湖的規(guī)矩,那朝廷就只能袖手旁觀,任你們生死自負。
見幾人安靜下來,魏衛(wèi)又說道:“寒州那邊倒是不見趙鐵拳本人有什么動靜,可能是因為隔著個西蜀道消息閉塞,目前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
鐵拳幫大軍入境,皆有跡可循。劍宗落敗,中原江湖呈顯暮色,特別是出發(fā)之前,劍宗可是做過保證要把嶺西劍客打得落花流水的,結(jié)果就這么回來了。除了那些弟子低著頭滿懷愧疚外,幾個大劍客跟個沒事人一樣,你說要是你們也跟著做做樣子難過傷心一番也好,偏偏這樣,讓人失望。
只恨不得劍宗趕緊像天山一樣退隱,別成為嶺西人嘲諷我們中原的話柄。
客卿讓幾人小心著注意山下動靜,然后一個人朝禁地深處走去,那里,有上一任宗主留下的縷縷劍意,客卿練了幾十年劍,不為追尋誰的腳步,只在那虛無縹緲又真實存在的劍意中,登高。
陶癡子也朝禁地走去,他對這些宗門存亡其實沒多大觀感,大不了再換一處地方練劍便是,嶺西一劍雖然敗給了那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大宗師,但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獲,六尺長劍不能勝,那七尺呢?
只留下董嬰與魏衛(wèi)兩人,董嬰看了一眼魏衛(wèi),有些悵然,說道:“你要是那天能夠帶回來那本劍譜,趙匹夫如今也不敢這么猖狂。”
聽到這話,魏衛(wèi)也有些無奈,那天先是殺出了一伙官差,后面又出現(xiàn)了一個神秘人,竟然只用兩指就能接住他的劍氣,他本身資質(zhì)有限,要躋身那大宗師境界已經(jīng)不可能,小宗師之境與那神秘人倒是有一戰(zhàn)之力,但打了那么久,帶走劍譜的青年卻未露面,他就算贏了也是無用之功。
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已晚,劍宗該如何破局才是關(guān)鍵,總不能和中岳一樣,一座山頭,上百人說沒就沒了。
……
南海以南有個小漁村,村里有個青年,只用了一年便從一品高手躋身了小宗師境界,他將那本絕世劍譜記在腦海后,便將劍譜丟入了火中,化為灰燼。
以前,他也不是一個人,他的父親是個勤勞的莊稼漢,在村里還是一等一的打漁好手。母親是個持家有方的女子,賢淑溫柔,燒得一手好菜,女紅功夫頗受村里人歡迎。
直到那些個江湖高手看中了小村子得天獨厚的位置,能與海那邊的中原對接,于是,便與村里的人商量將小村子租下來,生活在這片土地一輩子的百姓哪肯,接下來,就是慘絕人寰的強占,與驅(qū)逐。
青年之后遇到了一位中年人,自稱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