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陸離站在灰瓦青磚的瞭望塔前等待著進(jìn)去,他滿心滿身都是疲憊,只想著倒頭就睡。
他看著前面正在平靜維持秩序的石安歌,心里升起佩服:這石安歌真是鐵打的身子,整整一天的奔波打斗,竟一點疲態(tài)也不顯。
突然一陣嘈雜聲響起,有序等待進(jìn)入瞭望塔的將士們分列兩旁。
陸離正納悶這是哪位大人物。就看見打頭而來點著琉璃燈的五輪玄晶車椽邊上坐著的姜繹心,一身紅色騎裝,白色無檐圓頂帽邊垂下的紅瑪瑙珠輕輕搖晃著,俏臉上滿是不耐,一雙眼里盡是疲憊。
因著陸離站在暗處,夜色幽暗,她沒有看見陸離。
陸離心想這姜繹心果然是個有背景的,真不知她三番五次找他回她家是個什么意圖,此時他卻不好去問過清楚。
這廂他正在胡思亂想,那廂姜繹心所在的玄晶車一輛接著一輛停在瞭望塔大門前。
放眼望去比尋常五輪木氣車長的玄晶車排了不知有幾里長。陸離感概,又長見識了。
車停后,姜繹心跳下來,嘴里不知在說著什么,車上就下來兩個著長袍,戴立檐尖帽的青年。一個盈盈笑著,一個身形稍顯青澀,小心地打量著四周。
三人下車后竟不往塔里走去,又往后面一輛玄晶車走去,再出現(xiàn)時前面領(lǐng)頭的變成了一個將近三十歲同樣裝束的男人,神色凝重。
接著四人就走進(jìn)塔里,后面跟著浩浩湯湯的幾千名異族士兵。
陸離等到腿發(fā)麻腳抽筋才堪堪進(jìn)得塔里,草草吃了個晚飯。一番安排下來,終于到了一個大通鋪。他衣服也不解,直挺挺倒將下去。
正準(zhǔn)備進(jìn)入睡夢中,一陣尿意襲來。他不情不愿地拖拉著步子朦朦朧朧走向茅房。
他住的是棟三層的磚樓,樓里沒有茅房,只能去斜對面的通用茅房。
走至半路,像是忍不住了,飛快跑了起來。
解決了人生大事的陸離周身通泰,就連臭氣熏天的茅房也變得順眼起來。
回去的路上,睡意已沒了大半,他悠閑的信步走著,蒼涼的夜色打在他身上,竟有幾分孤寂的詩意出來??上F(xiàn)在腦子無詩,是名不及格的夜游人。
走至半路,聞到烤肉的香味,還有噼噼叭叭的火爆聲。聲不大,在這涼夜里卻清晰可聞。陸離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不知是誰這么大膽,敢在軍營里半夜起火烤肉,真是吃膽包天。陸離本想一走了之,不奈胃癟得他挪不開步——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連著幾天沒吃到塊完整的肉,連胃都不依了。
他輕輕嘆了一聲,就循著烤肉味而去。叫他們舍塊肉吃吃,該是不成問題的,陸離想著,便加快了腳步。
火光越來越亮,他瞇起眼打量著,不料一眼就見到了臉色蒼白的溫琬琰。被蒙騙的怒火忽的就上來了。
他也不管人家那一圈圍坐著的人,直接就上去掄起人的衣領(lǐng)。怒問道:“好一個溫琬琰,你坑得我好苦!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溫琬琰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圍坐著的一圈人一致地站了起來。有一嬌嫩女聲怒喝道:“大膽狂徒!不要命了是不?敢碰我琬琰哥哥!”一把彎刀緊貼著陸離的脖子,只稍再進(jìn)一絲,便可見肉現(xiàn)血。
火中正劇烈燃燒的木柴“噼啪”一聲響。
還是溫靈玉眼睛靈活,借著微弱的火光,僅憑一面之緣一眼就認(rèn)出了陸離。她奪下姜繹心架在陸離脖子上的彎刀,不失和氣說道:“繹心,這是陸離。”
姜繹心的氣勢頓時就下去了,她急忙解釋道:“??!陸離,不好意思,沒看清是你。不過,你怒氣沖沖抓琬琰哥哥的衣領(lǐng)做甚?”
溫琬琰虛弱開口道:“繹心,你且住手,是我對不住他,要打要罵是我應(yīng)得的?!?p> 聽他這般說法,陸離反倒做不出什么出格舉動來,他放開溫琬琰的衣領(lǐng),語調(diào)低了下來:“我只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即可,你擄我來到底出于何目的?我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擄你來是我莽撞了,至于你親生父母,這個我現(xiàn)在也不清楚了?!睖冂嗳恍Φ馈?p> 陸離立馬又上前去掄起他衣領(lǐng):“你當(dāng)我孤家寡人好欺負(fù)是不?”
一旁的姜繹心也跟著急起來,卻不知幫哪邊好。
一把平靜的聲音響起:“陸離,你先放開琬琰,他是真不知道。”陸離看也不看是誰,大聲道:“我管他知不知道!”說著揮拳往溫琬琰臉上招呼了過去。
還未碰到,姜繹心驚呼一聲,陸離的身子就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掀飛在地,吃了個狗吃屎。
還未抬得起頭,姜繹心的聲音傳入他耳朵里:“安歌姐,你這樣會傷著陸離的!”一陣腳步聲傳來,一雙手扶起了他:“陸離,你沒事吧!”
陸離半坐起來,狠狠地咳了幾咳,才把氣順穩(wěn)。
一聲輕笑響起:“你們這些小孩子可真幼稚,一點小事也打成這樣,至于嗎?”
姜繹心道:“二哥,你可別再添亂了!”
懷紇卻笑吟吟從木架上拿起一只烤得滋滋作響的羊腿遞給順完氣的陸離。
姜繹心還待開口,陸離卻把羊腿接過,大口啃咬起來。
“這就對了,沒有什么是一頓肉解決不了的,一頓不行,那就兩頓咯。是不,小伙子。”懷紇笑道。
陸離不搭理他,繼續(xù)啃羊腿。
一旁的溫琬琰也坐了下來,一時之間竟安靜地只剩下“噼啪”木柴爆裂聲。當(dāng)然還有陸離嚼羊肉的咀嚼聲。
陸離啃完羊肉后,姜繹心又體貼地遞了羊皮水袋給他。陸離又灌了幾大口水,胃里才舒服起來。
他望著溫琬琰開口道:“我可還能活著離開這里?”
在場眾人沉默了一息,溫琬琰回他道:“是我無端卷你進(jìn)來,我一定護(hù)你周全,讓你完好無損地回到方州?!?p> “好,希望你能信守諾言,別再失信于我?!标戨x扔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懷紇失笑道:“這小伙子的脾性還真合我胃口。”
溫靈玉也笑道:“要不你也學(xué)我皇伯父,與他結(jié)拜個兄弟?”
懷紇卻收回了笑容:“要真結(jié)拜了,卻不知該是哪個。這事可做不得玩笑。”
姜繹心接道:“也不知大哥和裴太爺爺他們開會要到幾時,那個陸黎是不是表姐夫的兒子?!?p> 溫琬琰道:“海棠花都出了,而且他身邊那個黑隱很不簡單。我看是八九不離十。安歌,你怎么看?”
石安歌回他道:“一切自有定數(shù),師父看得清。”
姜繹心接道:“不過安歌姐姐,你剛剛可真下得去狠手,那陸離門牙差點就被摔下兩顆?!?p> 石安歌但默不語。
一直不出聲的翼德忍不住困意打了呵欠。
在場六人又空坐了一刻鐘就熄火散了。
瞭望塔一層大廳卻依舊燈火輝煌,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