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繼承者俱樂部（十一）
“大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想問你到底為什么那么恨我？我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嗎？”
“你不需要特意做對不起我的事。你的存在本身就威脅到了我的生存利益?！?p> “可我并沒有真正從你身上掠奪了什么啊?！?p> 鄧念慈沉默了。
鄧家若是小家小戶，多生幾個孩子，爭搶為數(shù)不多的生存利益和生存空間，尚還在世人理解范圍；但鄧家家大業(yè)大，別說供養(yǎng)三個女兒，哪怕再來三個，也不見得就要被子女掏空。
其實折磨鄧念慈的，無非就是害怕被逐出局的恐懼罷了。
沒有人真正對她施以傷害，而她又過度的未雨綢繆。
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
鄧念慈已然在自己鉆牛角尖的路上越跑越遠，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一開始是為何如此瘋狂，如此不肯放過這個妹妹。
鄧念慈默不作聲盯著面前精致的咖啡杯，用手指輕輕撥弄著。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出聲道：
“念霜，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任苒當(dāng)然知道原主所有的記憶，但是她不確定鄧念慈說的哪件事。
沒等任苒說話，鄧念慈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
“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媽和爸搞了個烏龍。本來說好那天媽在家照顧我們倆，結(jié)果她把日子記錯了，還以為那一天是輪到爸來照顧我們?！?p> “三歲的事情，太久遠了，我不記得了?！?p> “也是。”鄧念慈小小地抿了一口咖啡，咂咂嘴，好像很珍惜地品味著味道一樣。
“那時候發(fā)生什么了？爸媽的烏龍?！?p> “你很想知道嗎？”
“既然你提出來了，想必你也想讓我知道吧?！?p> “對，我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是第一次說，也是最后一次說，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聽著。”
任苒直直地盯著鄧念慈，而鄧念慈也毫不回避地回視著她。
“其實說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天，爸媽把你和我單獨留在家里。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住的房子嗎？”
“你是說城西郊區(qū)的那個老式的居民樓？”
“對，就是那里。”可能是因為回想往事，鄧念慈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是人回想往事時會不由自主生成的笑意。
“然后呢？”
“那時候我們家房間不大，也就是五十多平方吧，不過陽臺倒是很大。聽說是因為老式的居民樓一般樓齡都比較久，以前的人蓋房子都很會投機取巧，再加上那里是個什么工廠的家屬院，工廠為了給職工更多的福利，所以極力壓縮明面上的建筑面積，卻在陽臺啊廚房啊這些地方偷偷增加面積，而這些都不算在房屋總面積里，變相給員工省了買房錢?？龋f遠了。”
說著，鄧念慈習(xí)慣性地從口袋掏煙，但是掏出來的同時似乎就意識到這里禁煙，于是又把煙盒放下，食指無意識地輕輕敲著手中的打火機。
“我記得那個陽臺，陽臺很大，媽媽還放了很多衣服。那時候我們?nèi)忝玫囊路?，每個人雖然不多，但一洗就是好幾口人的衣服，所以陽臺總是亂糟糟的?！比诬圩x取著原主的記憶，很輕松地就找到了那些畫面。
任苒有些感慨：雖然那時候鄧家的經(jīng)濟并不好，過的緊張兮兮的，但留在那個小房子里的回憶，卻猶如一瓶存了很多很多年的美酒，剛剛掀開一個小縫，就聞到了撲鼻的溫柔香氣。
任苒發(fā)覺，原來回憶是有味道的。
溫暖的回憶、痛苦的回憶、幸福的回憶、恐怖的回憶……都帶著各自的氣味，當(dāng)你從記憶中調(diào)取相應(yīng)的片段時，那段往事伴隨著的氣味會第一個蹦出來提醒你的感官。
任苒從原主那里繼承的回憶中，小時候鄧家租住的房子的大陽臺，就充滿了洗衣粉和肥皂的在陽光下蒸發(fā)的清新香氣。
鄧母勤儉持家，雖然也和丈夫一樣要出去做事，但對家里三個小女兒的照顧卻絲毫不會馬虎。
任苒腦海中的記憶，她和兩個姐姐永遠都是干干凈凈地生活在這個雖然很小，但是溫馨整潔的家里。
“那天爸媽都不在家，后來媽知道了，但是她在外面又脫不開身，就拜托我們鄰居，張阿姨照顧我們。但是張阿姨他們家也有好幾個小孩要管，有她自己的孩子，還有她兄弟家的孩子，自然是沒工夫管我們，但至少，到了中午，她過來喊我們兩個去她家吃了午飯。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們一人吃了一個水煮蛋，張阿姨炒了一盤青菜肉絲。吃完，我就帶你回家了?！?p> 鄧念慈繼續(xù)輕輕敲著打火機。這時候，酒店的大廳里已經(jīng)快沒人了，就連很輕的說話聲都似乎帶著回音。不遠處，酒店前臺的接待女孩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鄧念慈繼續(xù)說道：
“回家后，我看著三歲的你在房間里跑來跑去，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嗎？我想，爸媽百密一疏，終于讓我找到機會跟你單獨相處了。
“于是我看向陽臺。
說實話，從你出生第一天，當(dāng)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討厭你。我直覺你將來一定會成為我繼承鄧家家產(chǎn)的事情上最大的阻礙。但是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媽媽還讓我抱你，還讓我親你，我只覺得恨你。但是我必須表現(xiàn)得喜歡你，心疼你。
“那時候，沒有攝像頭，沒有目擊者，什么都沒有。只有我和你。而你只有三歲。你能懂什么？你只知道滿屋子亂跑，我得跟在你后面，幫你收拾玩具，我也只比你大三歲啊，我也是個小孩子啊。”
鄧念慈的眼中流出眼淚，一顆，一顆。她沒有去擦，任憑眼淚流過臉頰，落在衣襟上。
“我把你抱到陽臺，把你反過來，面朝我，坐在陽臺的欄桿上。只要我一松手，啪——事情就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自然，現(xiàn)在也沒有你這樣居高臨下地坐在我對面。
“這時候，你突然沖我笑了。你沖我笑，還伸出雙手，用你胖胖的小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臉拉近你的臉，啪嘰親了我一口。
“我被你弄蒙了。真的，老三，我被你那一口弄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