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目送李無道慢悠悠地離開,才靠在竹子上,歇了會,卻猛然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回聲:給你一把斧頭,每日要給我砍,三日給我砍根竹子下來!
“回聲”說完,來自前方一把斧頭帶著破風(fēng)的架勢,向他砸來。
“……”他就靠在竹子上,往后退都沒地方退,避無可避。所幸,斧頭在他面前,不遠(yuǎn)不近,一尺之距,正好停下。
……高手就是高手,這準(zhǔn)頭還是很準(zhǔn)的。
楚言愣了一會,周圍也沒了動靜。楚言才回過神來,朝天嚎了一聲,深知上天給他開這一個個戲劇性的玩笑,他也只能微笑接受,便老實起身,任勞任怨的把斧頭從深陷的土地拔了出來,開始努力。
就這一小會,李無道不知從哪拿來給他的,這是一把砍柴的短把斧頭,刀口處干凈,發(fā)著光,還是把鋒利的,普通的好斧頭。
楚言就試著拿它朝他身后的這根竹子砍了下去。
他的第一刀,砍瓢了手,只在竹子上留下一道細(xì)細(xì)的劃痕。他扣了扣,綠色的竹子皮竟然意外地難扣,像刮鐵皮一樣。
鐵皮能用手指甲刮出痕嗎?自然不能,于是他相信這東西確實難砍了。
這竹子鐵面無情的像個直板板的厚重鐵塊。
他再對著竹干砍了兩刀,沒掌握定點,力度又太小,他自己都要吐槽,又只把這竹干砍出幾道花。于是他認(rèn)真起來,學(xué)起前輩們,朝自己手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摩拳擦掌,然后雙手扶著斧頭,腳下蓄力,對準(zhǔn)位置,選中一個他方便著力的厲害的點,奮力朝這竹干砍了下去!
……砍的他都險些站不穩(wěn),摔個屁股墩兒。
個頭太小,力量不夠,就是這么挫。他再看看竹干,砍出了……他目測一下,嗯,半毫米的深度。
“……還行?!背宰晕覞M足,也可以了,李無道給他三日砍倒一根竹子,不正是說明這東西難搞定?就這么會,也好歹給他砍出點成效來。
……看似這么容易滿足,其實只是他自我安慰,他心里還是不服氣的,于是又對著這根竹子砍了十幾刀。
砍到最后,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把刀口又按在他砍出的那一小刀的痕跡里,來回像鋸木頭一樣又磨了十幾遍,磨出不少竹子屑下來。終于磨不動了,砍也肯定砍不動了,他便放下,終于下決心緩一會,出這后山,去吃早飯。
他已饑腸轆轆,肚子叫囂了好幾回。
他走出兩步,回頭又圍著這根竹子轉(zhuǎn)了兩圈,思考他回頭再過來,該怎么在這竹林里找到這根竹子。每回過來都砍不一樣的竹子的話,他怕不是個傻子。
楚言想了想,把綁褲腰用的,相當(dāng)于腰帶的布條,順著紋理撕了一半下來,把它綁在這根竹子顯眼的中間。
這根竹子被他砍到現(xiàn)在也沒有特別顯眼的痕跡,要他回頭再來找是件極難的事情,他只有把這布條綁在上面,才算扎眼。
楚言綁好后,看了看四周,不知這里會不會還來人,看到他這布條,把它給扯下來。這山的表面上,最煩吃大鍋飯的綁上個人標(biāo)志,或者在這還算特殊的時候,他綁上這顯眼的布條,會不會有人以為這是歹人的暗號?
……楚言自認(rèn)想的太多,但他就是在竹子前為這個有的沒有的事,稍微傷了些腦筋。
最后,他還是決定就這么綁上。他是坦蕩的,李無道師傅給他開小灶,讓他鍛煉手臂力道和韌性砍的,他一天砍不好,在這一天砍的竹子上綁上記號,也沒什么不對。
——頂多這布條引起他人敏感多疑的心,他把師傅連累上,多解釋兩句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沒有,他這又是空著肚子瞎想沒用的事情。
楚言長嘆一聲,終于拎著斧頭,一步三回頭,記憶記憶四周的標(biāo)志畫面,出了竹林。
他又沒馬上出思過崖,就開始愁自己手上平白多的一把斧頭。他每日都勤來這里,帶著斧頭張揚過市的來回嗎?也不行,于是他把這斧頭,放到了山石旁邊的樹叢里。
他尋思,這里除了后天那片綠油油的竹林以外,貧瘠荒蕪。他除了放這里,也沒地方放了。
他終于滿意離開。
……一直跟在楚言后面的李無道嘆了口氣。
他蹲這個小孩,看他用功的時光真的很難熬。因為他李無道不能“言而無信”,說走他就必須得走了。他說走,便不好出現(xiàn),跟他搭話,再朝個小孩,鬧兩句?
他就這么偷看,雖有定力,小孩卻不是他堅持所在,他只是監(jiān)督,是以,就說光這么看著,是不是著實無聊?
但他該如何在圍觀了一個時辰后,作作感想,評評這孩子?
這孩子,就是個呆娃。讓他砍竹子他就能一絲不茍的好好砍,不知偷懶,不知何為敷衍,他通過自己想到的小伎倆,在不斷實踐,一心一意在砍倒這竹子上,費了百般功夫。李無道將這些都是看在眼里的……
這樣的孩子,若一直保持這個勁頭,李無道以為,是個奇跡也不一定……
大智若愚。大道,說起來,最適合進(jìn)行修行的,還是這種呆兒……
看他三日后,能將這竹子砍出一副什么模樣來罷……
李無道拂袖而去,回了自己屋,猛然想到重要的一事!
他不是就這么放心下去,撒手不管了。他跟這呆孩兒說過,讓他每日過來,要給這呆孩兒開小灶,修行武術(shù)!
李無道這是在給自己找活兒,折壽!
李老道在不為人所知的屋里痛心疾首地給自己連盞幾杯茶,喝下去,心中直呼:罷!罷!都是命!他和這呆兒命里有緣!
…………
話說回來,楚言現(xiàn)在正在灶房,看著干凈灶臺,偷偷摸摸地迅速翻著鍋碗,企圖找出冷飯冷饅頭,隨意糊弄糊弄肚子得了。
反正再過一個多時辰,他就趕上午飯了。他一向早飯吃的遲,無所謂,要是他不激烈勞作,消耗實在大,早飯都能省。而他這么急切,冷飯也吃,無非是怕前輩們過會回來做午飯,看見他在找吃的,又要訓(xùn)他正在長個,不好好吃飯了……
他知前輩們的好意,只是他聽著太煩了。最好的令大家都舒服的解決方案,還是不開火,不留痕跡,他隨意找點吃的,然后馬上撤。
而他現(xiàn)在這樣敷衍,是不知原主后來得的胃病,就是這么熬出來的……
楚言翻了半天,沒找到一點熟食。
他立在鍋臺前叉腰,一時心情復(fù)雜,不知該控告這無情的劇情無情的社會,還是該控告自己活該不早早吃飯。
就在他打算回去吃掉朱立那一份糕點時,前輩們從遠(yuǎn)處,說到就到,聲音都傳來。
“……”楚言被他們正好捉到。
柳前輩看他杵在灶房里,笑臉就一沉,和他人放下鋤頭竹籃,就大聲道:“你又沒吃飯?”
楚言面色通紅,低頭沉默不語。
“你這孩子,怎么愈發(fā)這樣了?回回早飯不吃,回頭餓的不能忍,再來……”
于是一輪日常訓(xùn)誡又開始了。
有前輩道:“說懶也不懶,每日都看你獨自一人繞山跑?!?p> 有前輩道:“那幫師兄對你不好?”
又有前輩斥道:“別瞎想!難不成飯還不讓他吃了?孩啊,怎一回事?”
有些前輩被氣笑:“難不成怕這山上吃的少?沒你吃的一份?不要省哇,想吃多少我們給你做多少,我巴不得你多吃,也不想看你少吃,還有不吃啊……”
“哎,你這孩子怎么變了?以前在我們身邊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你說——”
有前輩嘆氣道:“哎!沒人欺負(fù)他,你看看他身上哪里被人打了還是怎了?”
另一個前輩給他打臉,問楚言:“孩子?。磕隳樕显趺锤愕模俊?p> 楚言摸摸臉,答道:“早上不小心被樹葉劃的。”
山上尖利的葉子多了去了,前輩們臉上手上幾乎全有,楚言以為這傷還是不需要遮掩,無所謂的。
果然,他們也沒懷疑。圍著小小一個他,又開始圍繞早飯說話。
“他這哪是不吃?孩子你天天在他人吃飯時跑哪里去了?”
“以前在我們身邊你也不是這樣啊,你怎么變了?”
前輩們一人插一句嘴,吧啦吧啦……
楚言心道我天天一到吃飯就出事!我也很無奈啊!
無奈他無聲地接受各個聲音的猜測,也希望他們漸漸習(xí)慣他的改變,他的不容常人所能理解的奇怪之處……
前輩們念叨一會,看他一直不說話,也覺得對牛彈琴,就不說了,都開始收拾收拾準(zhǔn)備做午飯。一直無話的吳前輩為他火火做出來面條,送到他手上給他吃。
楚言把面碗接著,看見上面還飄著綠色青菜,還有一個荷包蛋。他再接過吳前輩的筷子,被吳前輩帶到灶房外面。
吳前輩給他貼心地端了個小木凳。這一系列舉動,讓楚言感到受寵若驚。還是小孩好,才在做錯事之后還有這種待遇。
楚言眼淚汪汪的看著吳前輩,心道總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咋咋呼呼的吳前輩跟他心靈的契合。
卻沒想到吳前輩接下來的話,讓他大跌眼鏡,吳前輩同樣深情看著他,然后認(rèn)真道:“我與你合拍?!?p> 楚言點頭。是啊。
“那你偷偷跟我說,你為何總是這么遲才吃飯?你跟我說,我不跟別人說?!?p> “……”楚言作懵懂無措狀:“我無事,只是回回吃遲了,我也不知自己是為何。”
楚言又道:“我跟自己道我要吃飯了,可我總想再熬一會,熬著熬著飯點就過了。我想,我是不是不愛吃飯了,可我又老是餓……”
“不是不愛了,是你長大了?!眳乔拜叺?。
楚言驚異地抬頭看他,問道:“是,是嗎?”
“是啊,混混沌沌,是長大的征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很多事兒跟你一樣也說不清道不明,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我那時候也跟你一樣,有很多事纏身,什么事情想馬上做,什么事情想再拖一會。吃飯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是可以拖一會的小事?!?p> 楚言:“……”
他其實沒大聽懂,這和長大的必然聯(lián)系。
不管哪個前輩,想講道理想抒情,但一到這種正經(jīng)時刻,大腦都會卡殼,然后表達(dá)能力出錯,卻還故作高深莫測。為什么楚言明白?因為楚言一到關(guān)鍵時候,表達(dá)能力也是像吳前輩這樣……
但知道心意就好。
楚言似懂非懂的朝吳前輩咧開嘴,點點頭。
吳前輩摸摸他頭,道他慢慢吃,但下回不許了。再如此,就沒人會給你做飯了!我也不給你做。你還是要為你自己不按時吃飯,受點教訓(xùn)!
他們是疼他,才容他這樣任性……
楚言點頭,真心道:“多謝前輩。”
他又道:“前輩們有我這樣一個后輩,真的辛苦了……”
吳前輩:“這孩子,哪里的話?”
楚言卻心道:這蕭寒山,值得我認(rèn)真感謝的,排第一的就是你們這些前輩們。
楚言吃飽了離開,思忖自己吃得這么飽,要不要再去活動活動?
再活動活動?他是牛嗎?這剛干完活吃飽飯,就又去活動?
活動是不可能活動的,楚言捂著肚子否定后,想想沒回屋,去藏書閣看了半個時辰的書,又去食堂吃了一頓午飯。
晌午,他再回屋,給自己的臉上涂上藥膏,便在床上仰面躺下,睡上半個時辰。
算養(yǎng)精蓄銳了,他今晚要去小樹林,不知還有什么坑爹的考驗在等他。是小事最好。他記得他問過系統(tǒng),系統(tǒng)說這篇門派暴力,施暴者又是一群新人了……
既然都是新人,他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自己真不該見風(fēng)就是雨?作為“老人”的陳恕找他,或許真沒什么什么嚴(yán)重的大事?
天宇莊少主待這里遲遲不回去處理門中事物,比他還閑得沒事,也能想象出他,憋不出什么大事了……
這么輕視絕對不好,但就讓他這么輕視一會吧……
而這陳恕什么的都沒解決,又來新的仇家??磥韺戇@個世界的作者野心和格局還挺大的?還要寫多少章才能把這些圓回來?
楚言不耐,到底還是坐起身,做個大膽的猜想:這篇門派暴力的主要目的是促使他心態(tài)爆炸、性格變異、加速成長,并不和大主線扯上太大關(guān)系?楚言以為,大主線還是跟他的便宜爹娘、噩夢、香藥門、蕭小苒還有陳恕,扯上了關(guān)系。
一般小說都是在開始就埋下伏筆,故事有主心骨,引人入勝,這本肯定也不例外。
而論前后的重要性,門派暴力和后者,肯定還是后者燒腦些。
那這篇門派暴力,又會想出什么方法折騰他呢?系統(tǒng)說的幫他脫身于這場暴力事件中的人,又是何方神圣?是敵是友?
接下來,就要慢慢見分曉了……
楚言只睡了半刻鐘,便睡不著了。他起身打開李無道師傅給的書看看,又去了藏書閣看書,卻不想在那里不知不覺地睡了一覺。
再醒來,外面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