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唱歌

　　藕園，荷花正盛開的一處荷塘邊沿。

　　甘韜前傾著上半身，十指扣住朱七七的雙肩，赤紅的雙眼盯著大眼圓睜的她，激動的質(zhì)問道：“我哪里不如沈浪，武功、家世……還是什么？”

　　猙獰的表情，額頭浮現(xiàn)的青筋，嚇的女演員張妍妍內(nèi)心直突突，臺詞都忘了說。

　　直到他怒叫出一句劇本上沒有的臺詞，“說話??！”

　　張妍妍才幡然醒悟，著急忙慌的抓住他右手低頭猛啃了口，又奮力在他腳面上一踩，嘴里罵著“你瘋啦”跑出鏡頭外。

　　“cut?！?p>　　導(dǎo)演夢集沖著齜牙咧嘴的他叫道：“韜仔演的不錯?！?p>　　沾滿口水、汗水的手背遞到張妍妍面前，他指著上面兩排整齊的牙印，抱怨道：“大姐，你搞沒搞錯啊，拍戲啊，你當(dāng)啃豬蹄呢？看把我給咬的！”

　　張妍妍比他大四歲，還是個21歲的小女孩，《武林外史》是第一部戲，比起只演過一部小成本電影的他都不如，在片場就一小透明，誰都能調(diào)侃兩句。

　　張妍妍臉一紅，惡人先告狀道：“拍戲啊，你表情那么猙獰干什么，想嚇?biāo)廊税?！?p>　　他一愣，這話是說他演的逼真，算是另類的表揚？

　　演的咋樣，他自己倒是沒太大體會，不過和《武林外史》劇組幾個演員搭戲，讓他沒了和周公子搭戲時出現(xiàn)的那種壓迫感。

　　甚至還有點游刃有余的趕腳。

　　想到這層，他內(nèi)心暗自一喜，認(rèn)為上學(xué)的路子是走對了。

　　下午最后一場戲結(jié)束，他和張妍妍有說有笑的去領(lǐng)盒飯。

　　劇組演員的平均年齡很小，幾個主演都是二十啷當(dāng)歲，沒事就聚在一起聊天打屁，算是苦中作樂，關(guān)系好的很。

　　黃海兵的腿，傷的很重，人這會還在醫(yī)院，和他有關(guān)的戲份全都往后押，搞的甘韜已經(jīng)在劇組待了一個星期。

　　藕園的圓石桌上，楊軍毅、張勁端著盒飯相繼過來，張妍妍趴在溫?zé)岬膱A桌上，問他道：“哎，你說電視放映后，我會不會紅？”

　　他捋了下額前假發(fā)，摟起圓筒似的袖口，又將兩條大長腿曝露在空氣當(dāng)中，好整以暇的打開盒飯后，才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等的不耐煩的張妍妍道：“我哪知道?！?p>　　《武林外史》中的朱七七，紅不紅他不清楚，記憶很模糊，但他曉得《瑯琊榜》中，謝玉的老婆長公主小紅過那么一會。

　　晚餐盒飯是梅菜扣肉，倒是還成，他對吃也不講究，能填飽肚子就成。

　　他扒了口飯，問劇中扮演小四和驢蛋的楊軍毅和張勁：“你倆晚上有通告？”

　　這兩人在劇中的造型很奇葩，公司那個造型師在就地取材上面絕對有一手，要不然也不會想到，讓兩人腦袋上分別頂一片鮮嫩、翠綠的荷葉。

　　兩人初次進場拍攝時，差點把對戲的張妍妍憋的背氣。

　　張勁道：“早早回去也睡不著，旅館還不如這里涼快。”

　　他想想也是，旅館房間就那么點大，只有一臺風(fēng)扇也就算了，可一張床上還得躺兩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三伏天穿的又少，要是擦槍走火……

　　早在幾天前，他和熊貓人就已經(jīng)搬到了地上。

　　一天不見人影的蔣冰柔，在晚上開拍前來到劇組，他現(xiàn)在見到這女人有點慫。

　　黃海兵誤傷住院的那天，蔣冰柔借著怒火，逮著他這個整天不待劇組，也不回電話的老實人，扎扎實實的罵了一頓。

　　爛泥糊不上墻都是輕的，甚至叫出在看不到人就滾蛋，讓他心有戚戚的同時，一度懷疑這女人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

　　楊軍毅、張勁兩人匆匆讓開座位，他則是悶聲低頭扒拉盒飯。

　　蔣冰柔望著縮頭夾頸捧著盒飯離去的張妍妍，問他道：“小甘，你唱歌怎么樣？”

　　他學(xué)著陸明的東北話，瞪圓了眼，不可置信的問：“啥？”

　　蔣冰柔瞅著他那披頭散發(fā)的模樣：“唱歌會不會？”

　　他腦袋擺成撥浪鼓，很是沒志氣道：“沒學(xué)過。”

　　蔣冰柔恨鐵不成鋼的一拍圓石桌，起身道：“不是讓你當(dāng)什么歌唱家，簡單的學(xué)兩天，不走調(diào)就行了，到時候把主題曲唱一遍?！?p>　　蔣冰柔說話的神情，給他的感覺就好似，“找人唱要花錢，還不如廢物利用。”

　　直到導(dǎo)演叫囂著開拍，他還在發(fā)愣，沒想明白蔣冰柔為什么會選擇他唱主題曲，他對音律可是一竅不通。

　　“打，打，一路打，然后站在這邊轉(zhuǎn)圈，暗器過來，鋼絲一拉，你飛到天上，然后一直轉(zhuǎn)，360度轉(zhuǎn)?！?p>　　夕陽下，光著膀子不斷揮舞雙臂和唾液、汗水，給他講解招式和走位的動作指導(dǎo)李勇，看上去就像個神經(jīng)病。

　　下一刻，他也成了神經(jīng)病。

　　這段打戲，王憐花以一敵江湖三大高手，這一戰(zhàn)，證明王憐花是位武藝不亞于沈浪的絕頂高手。

　　兩個武行壓著他的腦袋：“彎腰，在彎點?！?p>　　做出鐵板橋躲暗器的一個鏡頭，讓他吃勁了苦頭。

　　李勇拿過他手里的白色細(xì)劍，靈活的擺動手腕，舞出個劍花：“劍得這么舞?！?p>　　一場將近三分鐘的打斗戲，分成13個鏡頭，一晚上拍他一個人，他得拍三天。

　　《武林外史》這部劇，讓他學(xué)到了很多《蘇州河》中沒出現(xiàn)過的東西，舞劍花、空中旋轉(zhuǎn)、吊鋼絲、動作戲走位、擺好看的姿勢等等。

　　雖說每樣都做不到完美無缺，但經(jīng)驗卻是真正的存在了腦海里。

　　半空中，他假裝鎮(zhèn)定的瞅了眼地面后，眼角直抽抽，小聲嘀咕了句：“我的媽！”

　　李勇拿著喇叭，仰著腦袋問道：“準(zhǔn)備好了嗎？”

　　他膽戰(zhàn)心驚的抽出環(huán)繞腰間的軟劍，平伸開雙臂：“拍吧?！?p>　　李勇一點頭，叫道：“各部門準(zhǔn)備、道具準(zhǔn)備、武行準(zhǔn)備，三、二、一，轉(zhuǎn)?！?p>　　紙板做的卡牌沖著半空的甘韜飛來，被三根鋼絲拉扯著不停旋轉(zhuǎn)的他，頭昏腦漲，沒心思在瞧地面，反倒沒了害怕。

　　“ok，放下來?！?p>　　落地的甘韜“呸”的一聲，吐出嘴里的假發(fā)。

　　李勇笑呵呵的拍了他一下：“剛才沒害怕吧?！?p>　　他一愣，死鴨子嘴硬：“我就沒怕過?！?p>　　李勇神秘一笑：“就你那神情，也就騙騙對威亞了解不夠多的導(dǎo)演，我還能看不出來？”

　　見他臉紅，李勇笑道：“威亞沒那么可怕，待在上面的時候，一是別亂動；二是心里想著戲，盡量轉(zhuǎn)移注意力，多吊兩回習(xí)慣就好了。”

　　他轉(zhuǎn)著腦袋看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后，抹了下腦門的汗，急忙將歪到褲襠前的香煙掏了出來，討好道：“您抽煙，您抽煙，導(dǎo)演，這事可不能對別人亂說。”

　　李勇拍著腦門：“你這煙放的位置，真是……”

　　他欲言又止的將煙夾在兩指之間，沖著甘韜嚷嚷道：“行了，趕緊卸妝去。”

　　卸妝的是個臉上有雀斑的大姑娘，進組第一天就說過“晚上能頂死頭牛”那女的。

　　鏡前坐下后，卸妝師打著哈氣給他拿假發(fā)時，問道：“這兩天累著了吧？”

　　他搓著臉道：“還成，在熬幾天就解放了。”

　　打戲拍完后，他剩下的幾場文戲要等黃海兵出院，不過戲份不多，有個兩三天就夠了。

　　拿掉假發(fā)，卸妝師驚叫道：“呀，你這后面長得是痱子還是紅疹?！?p>　　他轉(zhuǎn)著腦袋問道：“哪呢，哪呢？”

　　卸妝師拉著他：“你站到鏡子前，將戲服脫掉?！?p>　　后背不斷游離的冰涼小手，整得瞅鏡子的他一哆嗦，模糊看到后頸只有一小片紅疹，他估摸著是捂得，應(yīng)該不嚴(yán)重，匆忙拿起衣服跑了出去，要不非得交待在這不可。

　　劇組租借的旅館離藕園不遠(yuǎn)，到房間后，他將晚上沒通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熊貓兒拉起來，給后背上了點清涼粉。

　　蘇州，平江的一座老舊小樓。

　　甘韜亦步亦趨的跟著蔣冰柔身后，腳下是有著水泥渣渣的樓梯，旁邊是斑駁的石粉墻。

　　敲門前，他疑惑的問蔣冰柔：“住這地方教人音樂？”

　　蔣冰柔敲了敲門：“你學(xué)個幾天，會看譜，會唱就行了，不要你學(xué)樂器，不用學(xué)唱腔，將就點?！?p>　　門開后，他看到坐在小凳上的幾個六七歲大的小孩后，他總算知道了什么叫將就。

　　蔣冰柔遞了500塊錢給戴眼鏡，穿著灰布褂子，姓嚴(yán)的女老師，他也有了新的同學(xué)。

　　嚴(yán)老師直截了當(dāng)：“就一個星期，現(xiàn)在就學(xué)吧?！?p>　　他瞅了瞅，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的幾個小孩：“就在這？”

　　嚴(yán)老師道：“隔壁房間?！?p>　　房間不大，他看到一把大提琴、一把小提琴、一堆零散的樂譜、另外就是一副桌椅、一張空蕩的小床、緊貼墻壁，掛在鐵釘上的大小衣物。

　　嚴(yán)老師將僅有一張椅子遞給他：“音律方面，你是什么都不懂是吧？”

　　他收回目光：“嗯，不算學(xué)校音樂課的話，那就是從來沒學(xué)過?！?p>　　嚴(yán)老師抿著薄薄的嘴唇露出個微笑：“那我從最基礎(chǔ)的教你，音樂不難，難得是學(xué)好，所幸你的要求不高?！?p>　　整整一個星期，甘韜都是在，“哆瑞咪發(fā)嗦啦西。”中度過。

　　最后一天臨走時，他才恍然道：“嚴(yán)老師，學(xué)了一個星期，還不知道你叫啥呢？”

　　她道：“嚴(yán)冰沁?！?p>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下老舊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