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杞國、天女峰、菘山小筑。
勝聰趴臥軟榻,弟子勝由芝正準(zhǔn)備給她施針治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勝聰擺手示意勝由芝停下,反身坐起,未趿鞋襪,赤足奔了出去。勝由芝連忙從榻上拾起外衣、從榻前拎起繡鞋無聲地跟了出去。隱約聽見師父的問話:“找到了嗎?”
“師父,是北地尋到天女了!”
嘆息聲又起。勝由芝輕輕將外衣披在師父身上,又俯身輕輕地給師父穿上繡鞋。
“由芝,你聽到了嗎?”
“是,師父,徒兒聽到了?!碧鎺煾复┖眯瑒儆芍テ鹕淼皖^道。
“她恨我,不愿意讓我找到她!”勝聰激動道,“我養(yǎng)了她二十年,像親生女兒一樣教她、愛她,她卻恨我!”
勝由芝低頭不言語。
“她為了一個沒落子弟,舍了性命、舍了南杞、舍了天道,臨了連轉(zhuǎn)生在哪里都不肯說實話。她就那么恨我?”
“師父息怒,師妹是受人蠱惑蒙蔽。”
“由芝,我不生氣。她轉(zhuǎn)生了,早晚會與我再見?!?p> “師父圣明!”
許是聽了徒弟的恭維話,勝聰?shù)拿嫔杂芯徑猓@才又回頭向還跪拜在地的弟子問道:“山下還有什么事?”
“稟師父,東盛新立了太子佑,噢,是夏貴妃的長子齊疆,改了名字,說是天恩曉夢,望其護(hù)佑天下?!?p> “齊修慣用的伎倆,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他又和刖氏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聽說夏貴妃生王子有功被封為皇后。”
“若生個兒子就有功勞,他齊修的后宮遍地都是皇后?!?p> “師父,可需再探?”勝由芝問道。
“探什么?齊家的家事我不感興趣。”勝聰吩咐弟子道,“天女身份一出,天下嘩然。敬者、忌者、大有人在,把菘山三子都派出去?!?p> 待弟子領(lǐng)命退下,勝由芝才遲疑道:“師父把菘山三子都派出去,天女峰怎么辦?”
勝聰冷笑道:“由芝,你是南天女峰首席弟子,眼界、胸襟不應(yīng)只停留在眼前?!?p> 勝由芝受教地低下頭,卻仍然不明白自己所問與眼界、胸襟有何關(guān)聯(lián)。
“東天女峰已六十年無天女,好勝善妒的刖氏豈能放過北地天女?要知道只有天女才有機(jī)會領(lǐng)悟天道、尤其是進(jìn)仙山的通道,要知道修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啊!那齊修又是個野心勃勃之徒。他二人為各自利益,荼毒天下是免不了的。如今咱們國勢不如東盛,自不能與其硬碰硬,唯一能做的,便是與強(qiáng)者聯(lián)手共抗東盛?!?p> “弟子明白!聽說皇后見了硯城使者?!?p> “硯城算什么?唐家算什么?可嘆我今年舊疾延誤,不能下山。你明日下山一趟,尋國舅請他上山。”
“是弟子無能,不能替師父分憂?!?p> “你有何錯?偌大的南峰如今都壓在你肩上,師父心疼都來不及?!眲俾斖约鹤钜兄氐拇蟮茏拥?,“你生性慈善,與人相處能寬容待之,與一眾師姐妹也從不計較得失,菘山上下無人不贊你聽從你;你出身貴族,即使為師不在,你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雖未著書立說,所言也為士子典范?!?p> 勝由芝面上一紅:“師父謬贊,弟子只是盡本分。于法術(shù)上卻遠(yuǎn)遜眾師妹?!?p> “護(hù)佑家國,不是上戰(zhàn)場,講究刀馬戰(zhàn)。”
“是!”
勝聰透過菘山小筑望向外面,感慨道:“你說當(dāng)年開山祖師創(chuàng)立天女派時可曾想過門下會一分為三?她成仙得道去了,可曾想過她的弟子凋零的凋零、貪惡的貪惡、相殘的相殘?這樣的天女派要之何益?”
“師父?”身旁的勝由芝驚駭?shù)馈?p> “不是嗎?”勝聰問向她,“日夜枯守著一座山峰,尋求救世濟(jì)民之道。為這大道拋棄父母族姓、青春、愛情------你為著這天下大義、為黎民百姓,不也舍了這些嗎?你心心護(hù)佑、相印多年的人不也耗不起這漫長等待娶妻生子了?”
勝由芝不由一笑道:“師父剛才還罵師妹為了個沒落士子命都不要了,連師父也坑。怎么轉(zhuǎn)眼功夫就變了口氣?”
“明明修不成仙,還修個什么勁?不如回家生孩子!”
“師父越說越放誕了?!?p> “師父老了,枯守到死也無可厚非,可你們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守在這兒做什么?”
“師父有師父的信念,我們有我們的,為這個國家生、為這個國家死,這就是我們的信念。”
勝聰不由地一笑:“近來去太學(xué)講課,受那些個學(xué)子傳染了吧?你說南宮起怎么會那么好命,得你們這么忠心相隨?”
“難道師父就不忠心?”
“我忠心是因為師父教的好,我自問不是個好師父,所以才奇怪你們都是跟誰學(xué)的?”
勝由芝“撲哧”一樂:“誰敢說師父教的不好?太子三歲起蒙、四歲發(fā)問、五歲騎射、如今六藝皆精,試問三國中誰家可比?”
“是了,南宮起有個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