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如今天下年輕一輩中不缺有才德、武功者,如南地天女峰‘菘山三子’,北天女峰的‘四少’,東地的‘十三子’,而‘風雅四公子’之所以能在半年內(nèi)名聲大盛,其一乃四人致力于三國與硯城的不戰(zhàn)之約的達成,其二因以‘風雅’冠四人者乃是天女河畔流聲剎的七空大師?!闭f到這兒,顧諳停了下來,問殷滌,“你知道他為什么叫‘七空’嗎?”
“我只知修佛者講‘四大皆空’,即地空、火空、水空、風空,難道是七空大師另悟禪機?或者是因人常將日、月與金、木、水、火、土稱為七曜,難不成是這個因由?”殷滌請教道。
顧諳樂道:“所以世人大多容易被表象迷惑,你們都覺得像大師這種佛修,取的名字一定是參禪悟透方得的。我告訴你,大師取名七空,是當年走投無路入空門剃度后腦袋空空了七日,遂以‘七空’謂己。”
殷滌不相信地看著顧諳。
“大師以‘風雅’稱這四人,世人以為大師是以《詩經(jīng)》中《國風》、《大雅》、《小雅》來賦他們文采風度,其實也錯了?!?p> “錯了?難道不是?”
“班固《東都賦》有云: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風雅一詞出于此?!?p> 殷滌正襟道:“愿聞其詳?!?p> “半年前,南芷舉辦的士林會中士子們分析天下之勢,有人談到硯城在如今天下局勢中的制約作用,提出若不戰(zhàn)天下安的談論,進而便有人推舉有識之士欲諫各國天子以成此事。奈何士子在民間,一時之間聲勢難近天子。此事傳入四位公子耳中,四公子仁厚賢能,以百姓先,諫言各家天子,建議與硯城簽訂不戰(zhàn)和約,希望天下能夠不起戰(zhàn)事,百姓安居樂業(yè)。達成東盛、南芷、北杞三使入硯城簽約之行。七空大師聽聞后盛贊四人‘風雅四君’?!?p> “是!”
“大師將‘風流夜色’評給照夜公子皆因此子風流之姿,冠絕天下?!?p> 悧兒只顧低頭咬著牛肉餅,狠咬得牛油灑到前襟上,抬眼等著殷滌來擦,卻瞧見殷滌一臉向往之色地傾聽,不由搖頭一嘆,抓起殷滌衣袖胡亂抹了兩下,繼續(xù)跟牛肉餅較勁。
“大師評半璧公子為‘懷璧留香’,便知此子身懷絕技,可惜我與此人緣慳一面,但聽大師講過他們交往的幾件事:此子當年游歷借宿流聲剎,身邊無一童相伴,一應事務皆自理;與大師辯佛勝不驕敗不餒;流聲剎后山有半畝荒田,此子臨走時為謝大師留宿之舉將荒田修葺,種上時令菜蔬作為供養(yǎng)。我雖不識此君,但信大師言。”
遠行客這時道:“所以姐姐認為他不會做出背后妄論一事?”
顧諳一笑:“誰說背后妄論就一定不是好事?妄論者就不是好人?我如今不就正在做這事,難道我不是好人?”
少年聞言一笑,問道:“那剩下的兩位公子呢?”
“‘公子兮兮’的簡兮公子,四人中大師唯給他以‘公子’稱號,便知其子的風華絕代,謀略聲望。據(jù)說此子識上古之文、雙手會寫梅花篆字,精通奇門遁甲,善音律,懂醫(yī)理,大師贊其所學‘皆精’。至于‘有緋東來’的緋月公子,天下人皆知他是東盛國今年方立的太子齊佑,文精詩詞武通十八般,如今拜師東天女峰掌門,聽說那位有些變態(tài)的老太婆對他很關照,有時間討教討教------”
“那你與這四人比怎樣?”殷滌忽道。
“師姐將我呢?這樣吧,我給你再續(xù)一杯茶,你聽聽我對他們的評論,再來做個比較怎樣?”
“好呀!”殷滌喝干杯中茶,坐看新茶又續(xù)。
“照夜公子,相師堂的四師中的占師,一枚銅錢定四方,極盡觀物取象、象以盡意之能,且不慕名利,是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瀟灑人物,我評他‘去影忽不見,回風送天聲?!煞Q你意?
殷滌“嗯”了聲。
“半璧公子,南杞國治國安邦的能臣,太子軼的幕后軍師,才堪大用,有將略之能,我評他‘飛劍決浮云,諸侯盡歸來?!尚校俊?p> “簡兮公子,相師堂人,與我青梅竹馬,有一次我與他月下對酌,翩翩公子一式回風舞,隨月生憐影------我贊他‘千門桃與李,三千大道休?!鳖欀O神情專注,似還在回憶那個對酌的夜晚。
遠夫人輕輕搖頭笑道:“每每一談到簡兮,你便這般癡情的模樣,是怕旁人不知他是你的心上人嗎?”
“心上人?”殷滌驚問。
“你的心上人只能是我!”遠行客認真叫道。
顧諳神秘一笑,捏著遠行客的下巴,裝作狠狠的樣子道:“把你這難聽的名字改掉再來和我談這事?!?p> “掌門已有心上人了?!?p> “怎么?難不成你還要給我介紹一位?”
殷滌又愣,緩緩道:“咱們天女派多是清修,這男歡女愛的事于我們哪里懂得?我去哪里給你尋人介紹?我吃驚是因為歷代掌門無有人嫁過?!?p> 顧諳雙手食指輕叩著桌面,道:“這是個問題,不能再只收女弟子了,陰氣太盛易招損------”顧諳還沒說完,手背被人用筷子打住,是遠夫人:“北天女峰生損,是因星卦出了問題,與女子何干?”
顧諳停住話頭,垂首輕道一句:“是!”
殷滌抬頭注視著對面的遠夫人,左手鐵尺翻來覆去地在她手中轉(zhuǎn)動,每次鐵尺的頂端都直直地指向遠夫人。遠夫人似有察覺,沖著殷滌微微一笑后對顧諳道:“若談得暢快了,便歸家吧!”
未等顧諳開口,殷滌道:“還有一位公子未評呢?”
顧諳起身,有些不耐煩道:“東盛國那位太子爺,只比客兒大了四歲,小伢子一個,我如今還沒把他放在眼里呢?不過倒有一詩送他‘當乘云螭去,吸景駐光彩?!昧耍俣嘀v一句,我就要收你茶錢了。打道回府,就這牛肉餅,月下再酌?!?p> 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酒樓。
至此,臨桌那位青衫公子才悠悠開口說話道:“古有青梅煮酒論英雄,如今她是添茶一道論風雅,有些意思?!?p> 身邊忠仆見主人動容之色,試探地問道:“爺?”
公子飲了一口杯中茶,愣道:“聽她講論,茶涼了都不知?!?p> 那老者玩笑道:“公子是入迷了。聽她們談話,應該是剛從天女峰上下來。公子此行不過民間游玩,與她們還是遠些?!?p> “是啊!女子太多,易招損嘛!”青衫公子笑道,“給人家的女兒起名叫‘出遠門’,,說那買餅的小二養(yǎng)牛去了------哈哈哈------好有趣,真是有趣!”青衫公子的笑并未引起身邊兩人的附和?!霸趺矗豢尚??”青衫公子對茫茫然的二人反問道。
“爺------”他的爺何曾為著一兩句笑話笑得這么傻?
“公子------”他的公子歷來是連女子的邊都不靠的,便是他娘都只能墊著一道紗絹才能遞過一塊糕點,今日怎么就開心成這樣?直轉(zhuǎn)過身子盯著人家看,聽人家講話都聽得入了迷?難不成動了情?這動情是好是壞?畢竟那位是相師堂的少堂主,北天女峰的代掌門,如此天下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那樣的一位女子,他的公子可能掌控?
“公子,咱們也該走了,約了京北七門的人談事。”同行的老者道。
青衫公子聞言面上一沉,道:“不過三千石糧食,要不是第一家主與我娘有點交情,我寧愿和冬桑去河邊釣蛤蟆去?!?p> 老者見公子面色漸沉,便開解道:“畢竟是來北地了,便不為京北七門,也得瞧瞧相師堂每年一度的堂會啊!聽說他家的堂會會持續(xù)七天,似廟會般熱鬧。今年京北第三門承辦,投入了不少財帛,應該值得一觀?!?p> 青衫公子微思量道:“她也會去吧?”
冬桑終是忍不住,道:“爺,您從前不是說世上那些個貪情愛的男人都是粗鄙不堪、俗不可耐之人嗎?”
青衫公子咬著牙,摸著下巴道:“冬桑這話真是------真是不得我心,該打!”忽地他提高聲音喊道,“小二,替我買牛肉餅去------”
?。L雅四公子的評語取用李白《古風》,稍改動,只因?qū)懺娬撊宋覍嵲诓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