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間牙行。
掌柜的是個身材矮小、偏瘦的干巴老頭,細瞇眼不時向上撩著,藏著賊光,總感覺像在窺探別人隱私。
南宮軼一進門便瞧見大廳中間掛著的那幅****圖,觀音法相莊嚴,慈悲度世。其坐下金蓮栩栩如生,仿佛正在凈化世間污垢。
南宮軼示意顧諳近前細觀。顧諳卻打量起牙行的構造來。兩排木制的柜子上擺滿飾物,其中不乏玲瓏剔透之物。顧諳走近一枚果核雕刻前,將核雕拿在手里細細把玩起來。半天才抬頭問掌柜道:“青果核?”
“是!”
“穆天子登群玉山?”
掌柜大驚,道:“姑娘學識淵博,竟能一眼識出這是群玉山?”
“世傳周穆王驅八駿西征,抵昆侖之丘,與西王母樂。這西王母居所便為群玉山,思之便知,又有何難?只是既至群玉山,為何未見西王母?”
掌柜解釋道:“周穆王有圖可查,唯西王母,《山海經》中云:其狀如人,豹尾虎齒,善嘯,蓬發(fā)戴勝。而《漢武帝內經》中卻載其容貌絕代。實不知該如何去刻。”
“這是你的手藝?”
“正是!家傳之學,今已五代?!?p> “既是家傳,如何描繪雕刻,皆由你說的算,你刻刀下西王母何樣,我便認何樣?!鳖欀O道。
“姑娘要訂我這套雕刻?”
“難不成有人先訂了?”
“那倒不是,只是這套穆天子西征圖,全部刻下得須幾年?!?p> “我只先取周穆王與西王母和樂圖,余下我先付定金,什么時候完工了我來取?!?p> 南宮軼招呼顧諳道:“諳諳來看這幅****圖?!?p> 顧諳不好掃了南宮軼興致,進前細細觀之。喚來掌柜問道:“這****圖是何人寄賣?”
掌柜嘿嘿一笑,并未直言。
顧諳道:“或者我問是何人臨???”
掌柜眼細瞇成縫,支吾了半天道:“不敢欺瞞這位姑娘,這是小老兒臨摹之作?!?p> “你在何處見過原畫?”顧諳追問道。
“小老兒沒見過,只是拜寺上香時聽流聲剎的師父談起有這么一幅畫,后來失了蹤跡。我想世人既都沒過此畫,又分外推崇此畫,我便依描述臨摹一幅,也是想多吸引些客人。”
“看這畫紙顏色,此畫該成于七八年前,你守了這么久的秘密,為何今日又道出實情?”
掌柜自嘲道:“也不是今日道出實情,也有識得此物為贗品者,因此畫只為招攬生意,不為他用,故那些個大家并不與我計較?!?p> 顧諳一笑:“原來如此,你倒有雙巧手?!?p> 南宮軼又近前觀看****圖,佩服道:“諳諳好厲害,竟能看出此畫是臨摹的?!?p> 顧諳但笑不語。轉身對掌柜道:“知道你哪里露餡了嗎?當年流聲剎老方丈所畫****圖里的蓮花是地涌金蓮,而非水中金蓮。而且老方丈平生作畫水平一般,故落款時只留流聲二字,而非法號?!?p> 掌柜受教的直拱手。
顧諳道:“你若用心給我雕刻那套穆天子西征圖,我可以考慮贈你一幅****圖。保證世間大家難辨真假?!?p> 掌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復地問道:“當真?當真?你說的是真的?”
“但前提是你得保證穆天子西征圖只出一套?!?p> “可以,可以,世人少有欣賞果核雕刻者,但尊崇這幅****圖者卻大有人在?!?p> 顧諳掏出兩枚金葉道:“我以此為定金。但有成品,盡可在門外懸掛一簾青布,自然會有人與你聯(lián)系交涉。”
掌柜的得了保證,開心不已。
南宮軼卻很好奇顧諳是如何看出那畫是贗品。
“沒有什么奇怪的,流聲剎那幅****圖在我手里,是我遣人盜走了。本來想換一車書,老和尚未允,我也就未還畫?!?p> 南宮軼聽顧諳說的輕描淡寫,道:“****圖可是流聲剎鎮(zhèn)寺之寶?!?p> “錢財乃身外之物,出家人不會看重的。”顧諳避重就輕。
“聽聞諳諳曾受七空大師點撥,那是否也視錢財為身外物?”
顧諳不中計,笑道:“真是讓你失望了,本姑娘一心與錢財為伴,與那些無聊的偈語無緣?!?p> “若我以物換,諳諳可否將那****圖換與我?”
“一幅畫卷,而且畫得一點兒都不好,你要來做甚?”
“諳諳可同意?”南宮軼并不說明原因,卻是一味地問道。
“你準備拿什么來換?”
“我送諳諳一輛馬車。”
顧諳嗤笑道:“我還真不稀罕什么馬車,我有一輛馬車,是用特殊材質所制,淋雨不濕,火燒為破,其內一應擺設俱全?!?p> “諳諳不必先拒絕,等某日我送上門來,諳諳驗過再說,再定是否同意與我交換?!?p> 顧諳有了興致,道:“好??!我倒想看看,你的馬車有多好?!?p> 因集市有人行兇,差役執(zhí)令辦案,攔住兩人去路,請兩人回衙門協(xié)理辦差。
顧諳好笑道:“我被人刺殺,我這個苦主還沒叫屈,你們倒巴巴過來糾著不放,既這么喜歡辦案,方才行兇者在當場時怎么不見你們露面?以為我眼瞎耳聾呢?你!”顧諳指著頭前一個差官道,“你方才就躲在那輛糧車后面,被刺客的飛鏢嚇住了吧?”
差官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支吾半天道:“差官辦案,你敢阻攔,就是藐視王法。”
“唐不慍自稱‘一斷于法’,便是依口述來斷?”
差官面上發(fā)蒙,沒有聽懂顧諳話中之意。
“既不懂一斷于法之意,如何判藐視王法之罪?莫非也是以口述來判?”
南宮軼不想掃了顧諳同游的興致,亦不想在集市上與官差發(fā)生口角,遂使了眼色,身后有隨護之人上前,解了二人之圍。雖是如此,顧諳仍是生了不悅。南宮軼有心討她開心,問道:“要不,咱們找個小地方,喝杯茶歇歇腳?”
顧諳卻道:“我有一師,教我處世行事之道,本是大才,卻被人誣,合族幾無人還。所以我最恨那些不求證,只以臆測,片面斷事者?!?p> 南宮軼勸道:“諳諳,方才那差役只是想請你協(xié)助辦差,并不是要拘你。”
“我與刺客打斗時,他們每個人都在,為何不挺身而出?是他們不敢,不敢拘強者,只將刀劍架在弱者肩上?!?p> “諳諳,你這樣與自己口中臆測的差役有何差別?他們或有錯,錯在沒有及時出面辦差,膽小行徑不宜當差;而你判了差役口述之罪,不也是片面了些嗎?”
顧諳聞言,氣得一甩裙袖,轉身而去。
南宮軼緊步上前,貼近她身側,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只是評論而已,是在分析問題,并不是我的觀點?!?p> 顧諳停步,白了他一眼:“那你是什么觀點?”
南宮軼認真道:“諳諳說的對?!?p> “南宮軼,你有自己的立場嗎?”
南宮軼討好道:“諳諳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p> “南宮軼,你好歹是一國太子,竟這么左右搖擺?”
南宮軼表白道:“太子也是人,也想與心上人開開心心地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