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靠在窗戶旁,看著漫天云霞,夕陽一點點落下。
街上的小攤販?zhǔn)樟藬偅∽鞣灰泊蛄遂?,小閣樓陸陸續(xù)續(xù)的掛上了紅燈籠。明亮的燭光透過薄薄的燈籠紙,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秋蟬悲鳴四起,卻沒有來人。
徐伯拿著齊莙帶來的金子買通了衙役,徐伯走在前方,徐晏與申開扶著一個男人進了大牢。
男人半個身子都倚靠在徐晏身上,穿著一個長黑斗篷,斗篷的帽子嚴(yán)嚴(yán)實實的遮住了他的臉。燭光搖曳,恍惚能看見斗篷下男人毫無血色的嘴唇。
大牢里沒有燈,冰冷的石壁上爬滿了青苔,空氣中漂浮這潮濕的空氣,四下寂靜,只能聽見時不時牢房里飄逸而出的痛苦的呻吟。
徐伯舉著一盞小小的燈籠走在前方,跟著衙役的話摸索著往左邊盡頭的一間牢房走去。
不一會,幾人到了雁子的牢房前。
窄小的牢房里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大家相互擠在一起汲取溫暖,迷迷糊糊的睡著。
或許是因身上的疤痕太過嚇人的緣故,雁子被拋棄在小角落里。他蜷縮著身子,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抬頭望著大牢的上空。
月色明朗,石壁的縫隙處灑進幾縷明亮,從銀河落入深海。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雁子猛地回了頭,人群之外亮著一盞小燈,有只手在瘋狂的做著手勢。
雁子皺了皺眉,這亂七八糟的手勢到底是什么意思。
見他半晌沒反應(yīng),徐晏一把拿過燈,往上舉,使燈光落在臉上,然后揮了揮手,接著直接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徐晏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jīng)很明顯了,希望這個傳說中的雁子眼神能好點。
所幸徐晏的希望沒落空,他看見角落里人,借著幾縷月光揮了揮手。
徐晏將燈遞給他爹,然后從包里摸出了一截蠟燭。
蠟燭是很不常見的淡青色,只有拇指長的一小段,散發(fā)著一種奇異的味道。
將蠟燭緩緩的點燃,淡青色的煙霧向空中四散而去,很快整座大牢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確定一切穩(wěn)妥無誤后,徐晏開始撬鎖,申開便從暗處拖出一個男人。揭開男人身上的黑色斗篷,他早已沒了氣息,慘白又猙獰的臉直接暴露在昏黃的燭光下,面如惡鬼。
徐晏撬開了鎖,雁子穿過睡得東倒西歪的人群,和申開一起將死去的男人搬到剛才他坐著的地方。
雁子看著靠著墻壁的尸體皺眉,這人長得也與自己太像了些,而且今晚的事過于蹊蹺了點。
但時間不等人,現(xiàn)在不是疑惑這些的時候,他飛快的換上長黑斗篷??吭谏觊_的身上,由著徐晏和申開將他帶出大牢。
街上的空氣清新了許多,徐伯再三像衙役道謝,衙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滾。要不是看著三錠金子的份上,哪里會讓他們進去探監(jiān)。
轉(zhuǎn)過街角,確定衙役肯定看不見他們之后,雁子立刻直立起身。
喉嚨處涌上一股腥甜,胃里也開始控制不住的翻滾,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正要死命的往外蹦。
嘔
雁子最終沒控制住,直接吐了出來。地上多了一灘紅黑色的血液,這灘血液里還夾著這一些細(xì)小的肉塊。
刺鼻的味道聞起來是在是令人作嘔。
“這是怎么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在幾人耳邊響起,環(huán)顧四周并無一人,雁子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這道聲音是從自己喉嚨里發(fā)出來的。
自從撿到雁子開始,十七年了,徐伯這是第一次聽見雁子開口說話。他想,這大抵就是因禍得福了,拉著雁子的手老淚縱橫,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雁子拍了拍他的手,安慰徐伯。
徐晏響起那段青色的蠟燭,大概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四周,小聲的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話等回了客棧再說?!?p> 看著四人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坐在閣樓頂上上看了全程的木苡才扭頭朝齊莙說道:“這小孩沒活幾年,腦子到是挺聰明的。”
齊莙沒接她的話:“他們已經(jīng)出來了,我們走吧,等會打更的該往這邊來了?!?p> “你是誰?為什么要救我出來?”
幾人回到客棧,徐伯年紀(jì)大了,經(jīng)歷晚上這一遭,身心俱疲,回到客棧來不及再說兩句話便已瞌睡連天直點頭。
送完徐伯回房睡覺,申開也飛速的回到房間洗漱。
白天去亂葬崗去偷尸體,偷了還要打理的像雁子,晚上又扶著尸體走了一晚上。
申開被惡心了一整天,胃里直冒酸水,餓的頭暈眼花的。
房間里只剩下徐晏和雁子兩人,雁子壓在心底一晚上的疑惑問出了口。
徐晏沒回答他,只是盯著他看,試圖想要在這個面容丑陋的男人身上看出一點端倪。
可惜什么也沒有,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見徐晏出神,雁子再度出聲:“你在我身上找誰的影子?”
十七年沒說過話了,加上一整天沒喝水,雁子的聲音沙啞的厲害,刺的徐晏一下便回了神。
徐晏伸手為他倒了杯水,遞給雁子:“別激動,先喝口水潤潤嗓子?!?p> 雁子沒接杯子,徐晏也不惱,他將杯子放在雁子手邊。
他有些不死心,縱然眼前的這個人和記憶中的影子半點相似之處都沒有,但心底就是有個聲音在說,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半晌,徐晏再度看向雁子,借了齊莙的借口:“十七年前在花旗洲,有位徐公子救了我的命,他說不求我報恩,只是若我能活過這場戰(zhàn)亂,讓我替他回家看看?!?p> 雁子的瞳孔迅速的縮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手邊杯子從桌上滾下來,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徐晏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雁子的就已經(jīng)捏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喘不過氣來。
雁子惡狠狠的盯著徐晏,壓著憤怒:“你到底是誰,打著他的名號到文無村來究竟想干什么!”
徐晏的一張臉通紅,一部分是憋得,但更多的是激動。
見徐晏在空中胡亂的揮舞著四周,像是有什么話要說,且他看著也不是自己的對手。雁子松開了手,徐晏哐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雁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冷的像利劍:“別跟我?;??!?p> 徐晏抱著茶壺猛灌了幾口水,待氣息均勻后,才按壓著心底的激動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秋風(fēng)起,雁南飛,埋骨沙場不能回。當(dāng)歸當(dāng)歸,托君代我歸?!?p> 哐當(dāng)
房間里唯三的杯子不幸的落到了地上,與剛剛的杯子殊途同歸,變成了碎片。
雁子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瘦削的青年,紅著一雙眼,近乎是顫抖著說道:“晏晏?”
徐晏重新倒了一杯水遞給雁子,臉上帶著笑意,打趣著說道:“燕子哥,再摔,你可就沒杯子喝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