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印靈

　　第二天一早，林沐是被雨聲吵醒的。

　　“咚咚咚……”

　　這還不等林沐從睡夢中回過神來，門外的就開始喚了起來：“沐沐！還不醒嗎，我可都等你兩個時辰了。”聲音不早不晚，像是在特地等著林沐醒過來一樣。

　　林沐也聽出來是誰，快速整裝收拾了一下，開了門。

　　門外的男人仍是一襲暗金紋紫衣，腰間玉佩丑的仍舊格外突出，手中持一只同樣是暗金紋的紫傘好不精致。

　　雨滴從傘骨上成串的滑落，看來是在雨中站了許久了。

　　自林沐開了門，花冶就目不轉睛的盯著林沐。還是林沐忍不住先開了口：“昨夜不是說過花冶不必特意早些來嗎，你就……一直在此處等了我兩個時辰？”

　　“嗯。”

　　“怎么不叫醒我……”

　　“嗯?！?p>　　“嗯？”

　　“惦記著你昨夜歇的晚了些，自然要多休息?！被ㄒ鳖D了頓，又道：“我這不是后來等不及也拍門了？”

　　“我是說……”早些叫我……

　　花冶將拿著傘的手傾向了林沐，示意著林沐向他身邊靠些，待林沐開始隨著他移步時開口：“也不知怎的，近兩日澤中就陰雨不斷，壞了我與沐沐的好興致?！?p>　　也不知怎的，近兩日陰雨不斷。

　　林沐心想著既然下著雨就別出來遛彎了，奈何本身就是受邀的客人不好拒絕，既然主人家都如此盛情了，也就跟著花冶胡亂的在路上走著。

　　“宮中的石頭路滑著呢，小心些?！?p>　　“說了是出來散心，我就沒讓那些礙眼的跟著?！绷帚逡舶l(fā)現(xiàn)了，今個兒起來開門的時候就沒碰見昨日的馬車，花冶的來的時候身后也沒跟著什么人，這一趟，看來是只有兩個人作伴了。

　　“沐沐用過早膳了？若是沒有，晌午一過我就帶沐沐去昨個夜里見的尋春樓去?！?p>　　“沐沐？”

　　方才的花冶一直在自言自語一句一句問著林沐這個那個的一些問題，見林沐并未作答，轉身停下，看向林沐。

　　林沐腦子里想的全是這兩天的奇遇，從前天倉皇出逃，再到昨夜隨花冶至此，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如此之大，思緒早就被拉到十里開外了，直到花冶腳步停下才反應過來花冶問了自己這么多問題，慌忙答道：“嗯？??！啊啊……沒沒沒……誒花公子宮里的東西我還真是吃不慣呢……哈哈哈失禮了失禮了……”昨夜里花冶吩咐過宮人送來一盒子飯菜說是怕林沐睡前餓了，也怪體貼的。

　　不知為什么，說自己餓了吧，林沐還真的覺出來有些餓了?？墒强粗澈欣锏臇|西，還是一口都沒動過。林沐自己也埋怨自己，怎么沒有富貴人家的命，還染上了富貴人家的小性子？

　　哦……這幅身體確實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可是不合胃口？”

　　“是啊是啊，要說起來花公子您宮里的膳食還真是豐盛哈哈……可是我習慣是吃素的，有些不習慣呢?！?p>　　花冶一笑道：“那還真是我的疏忽了?！?p>　　“不不不，是花公子過于熱情了?！?p>　　“那下一頓可要補回來。”

　　“一定一定。”

　　語畢，兩人都默默地在路上走著。

　　出了宮殿后的路雖然有些泥濘，有二人的相互攙扶也算走的順當……花冶倒是很穩(wěn)，其實是林沐單方面的攀著花冶在走路。

　　花冶不時低眼看向林沐，不一會將林沐攜至路旁的一處屋檐下，張口問道：“沐沐能遠道云游至此，可是經(jīng)常出來走動？”

　　走動？別說走了，林端則連動都沒動過……

　　“不……不曾經(jīng)常走動，正是因為常在家不走動……”

　　“那……沐沐一定是個不常出門的公子哥，可是因為不曾遇見什么俏麗佳人，想出來尋刺激？”

　　林沐怎么會聽不出花冶口中的“刺激”是什么意思，張口回道：“不……不不”

　　“既然沐沐還不想說，我也就不再過問了。沐沐要是不舒服就當我不曾問過?！?p>　　花冶不再提起，林沐也不再做聲。

　　少傾。

　　“沐沐也是該娶妻的年紀了，當真不曾瞧上過哪家的姑娘？”

　　林沐心道花冶的腦子里怎么總是有這些讓自己尷尬的問題……

　　“不曾……”

　　“那……”花冶忽然低頭將嘴唇靠近林沐的耳邊：“沐沐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我……”

　　“哈哈哈哈哈哈……沐沐我說笑呢，沐沐長得如此俊俏，怎么會有這方面的……”

　　“??！花冶你看前面是集市了！”

　　適可而止！適可而止！

　　眼前正是個城中主路上的集市，雖然天公不作美，集市仍舊熱鬧非凡。

　　“哥哥哥哥，買個雨鈴鐺嗎？”林沐這才注意到腳邊不知什么時候抱一個小團團，仔細一瞧，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黏在了林沐的腿邊，這顆小腦袋上扎著兩條俏皮的小辮子，估摸著是城里哪位做生意，家里的孩子幫忙出來吆喝了。

　　小女孩兩只手里各捏著一一串銀色的小鈴鐺叮當作響，女孩正抬起頭對上林沐的目光，又嚷道：“哥哥買個雨鈴鐺嗎？”

　　好奇心蹭蹭的往上漲……

　　“雨鈴鐺？那你告訴哥哥這雨鈴鐺是個什么物件。”林沐蹲下盡量保持與小女孩同高的位置，耐心盤問起這小物件是個什么東西。

　　小女孩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像是在嘲笑著林沐的短見識：“哥哥連雨鈴鐺都沒聽說過？哥哥一定是初到草木澤的客商吧？哥哥往四周看看呀?！毙∨⑸斐鲆恢蝗馊獾男∈?，指向四周的人。

　　是啊，這么密的雨，剛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他們都沒有打傘呢……這條路兩旁的店鋪人來人往，路上車馬也絡繹不絕，即使是下雨天也絲毫沒有客人消散的跡象，原來都是身上配了這個小鈴鐺的功勞。

　　“這雨鈴鐺是我們草木城里靈機樓鼓搗出來的小玩意兒，只要在身上帶著這么一個小鈴鐺，這雨就淋不到身上了，來我們草木城的客人們可都要帶一個回去呢，在我這里哥哥可是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哥哥買一個吧?！毙『⑾蛏险０驼０退`靈的大眼睛，再加上這一口一個的哥哥哥哥……

　　林沐一心軟……

　　“花冶……不如我們不打傘了，我們買……”

　　“沐沐不必買他們的，我這有更好看的樣式?！被ㄒ辈恢獜哪睦锾统鰞蓚€亮一模一樣亮金色的鈴鐺，不只是比小孩手中拿著的好看，連相互碰撞發(fā)出的聲音聽起來都更加的清脆動耳。

　　林沐心道花冶你這是……在炫耀個什么勁……

　　林沐問道：“既然花冶你有這寶貝怎么不早些拿出來？”還撐了這么久的傘……

　　花冶被突然這么一問，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方才是我沒想到，真是考慮不周全了?！?p>　　小孩見兩人這是沒有要買的打算了，急忙催道：“哥哥哥哥買不買呀，哥哥買一個吧……”

　　雖說小孩是賣雨鈴鐺的下雨天出來也不會有什么事情，林沐仍是起了同情心，轉向身旁的花冶說道：“不如我們再賣兩個銀的雨鈴鐺，每人各帶一金一銀湊成對怎么樣？”

　　“沐沐想要那便拿著嘍?！绷帚逡谎圆懦?，花冶這手就拿出兩張一眼就能看出是極小面額的銀票，遞給腳邊的小孩。小孩得了銀票一溜煙的就跑了。

　　估計又是去哪個看起來闊綽的公子小姐腳邊吆喝著買個雨鈴鐺了。

　　草木澤與外界金銀交易規(guī)矩不同，凡是進城客商都要在草木城中將外界使用的銀兩兌換成銀票，草木澤貨幣雖獨成一家，卻又在外界相當受用，其原因也是城中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很多都是在外界尋不到的，只能來草木城購入。

　　靈機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靈機樓中住的是些純正血脈的靈修發(fā)明家，其中各個手藝高超，卻又只沉醉于鼓搗自己的那些個小器物上，因此居住在外界時常對于慕名而來的求問者不勝其擾，遂一家一家的遷進了草木城……如此一來，人以群分，這靈機樓就形成了。

　　樓中的發(fā)明師還不止是發(fā)明這些個像雨鈴鐺似的小東西，就連一些使外人打破頭也解不開的精密機關，也是從靈機樓傳出的。有時趕得上發(fā)明師們心情大好，還會接些各族靈門貴族的私活……

　　剛將兩個鈴鐺系在各自的身上，林沐立馬退出花冶的雨傘范圍，在周圍走了幾圈，又伸出手想接著正在下落的雨滴，多次嘗試后發(fā)現(xiàn)真的是滴水不沾了，忙拍拍身邊的花冶道：“真的不會淋到雨了誒！”

　　“花冶你看我你看我……”林沐抬頭望向花冶，對上一雙深邃眼眸，含情脈脈。

　　似是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溫熱目光灼了一下，林沐停下牽起花冶道：“我們再向前走走吧。”

　　“沐沐想去哪兒，我跟著便是?！?p>　　永遠是那副淺笑的樣子，花冶的樣子總讓人覺得……好像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一樣。

　　林沐心中一緊張，隨口盲眼的指著一處說：“我們……我們去前面那個地方看看吧！”

　　花冶連看都沒看就答：“好。”

　　兩人都是走近方才林沐指向的門店處才仔仔細細的看了這是究竟。

　　他就那么隨便一指，他就那么隨意一跟。

　　一間不大不小，看模樣很是古樸的店面就立在集市的拐角處，店上的牌匾明明白白的寫著‘印靈’二字。

　　花冶一挑眉道：“印靈？沐沐是沒見過這個想來看看嗎？”

　　林沐道：“啊對啊對啊就是因為沒見過才來瞧瞧的呀，我就真的不知道印靈是什么意思呀。”雖說剛才也不知道自己指了個什么地方，可是現(xiàn)在到眼前還覺得這地方確實有待一探究竟，不如就進去逛逛。

　　“印靈是靈印師開的店，草木城外的靈士看中靈修的正統(tǒng)與否，雜修們就可以在這里請靈印師暫時的對自己的靈印做些修飾，輕些的開些方子即可，如若是大的改動，做起來也是有些麻煩的……很多雜修慕名而來，以到達與普通靈修共同正常生活的目的?！?p>　　花冶突然伸手捧起林沐的臉，一字一字認真地說道：“也就只有你木族會對我們這種雜修還抱有一絲善意?！?p>　　因此，草木澤曾經(jīng)對木族是允許隨意進出的……只是老掌門林叢死后，木族一些靈士也開始學著其他家族開始排斥雜修，木族靈印這張入城令就永遠作廢了。

　　有些話一說出來，是可以牽動很多故事的。

　　“那我們……進去看看吧。”

　　印靈的掌柜的是個看上去就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雖然老了，臉上也爬滿了皺紋，但在眉眼之間仍然能品味出老婦當年必定是姿色傲人。

　　這間‘印靈’似乎客人頗多，不止客人多，雜修們在領下方子后也會以笑臉相待，看起來掌柜也是個受人尊敬的人物。掌柜前面笑臉應人，身后是數(shù)尺高的柜子，每種藥材一排排羅列存放，真是考驗掌柜的記憶力。

　　林沐不禁有些佩服。

　　待林沐和花冶兩人前面的客人都走了，店中就只剩下老婦與林沐花冶三人了。

　　未等林沐與花冶有任何舉動，老人先開了口：“我打一瞧小公子就是木族的貴族，那要領方子的可是這位花族的公子了？是要把印子改成個什么色啊什么形??？”

　　花族？林沐并未問過也從未提起過花冶是哪路靈士，被老婦一句點醒，林沐這才明白過來……花冶身隨異香，靈印的顏色又妖艷，還真是個花族靈士了。

　　花冶面不改色道：“并不，……我們只……”

　　“誒呦……那這小公子要是想改靈印的形狀就有些困難了……”老婦不看花冶改看林沐，眉頭一皺，像是遇見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你這是貴族才有的色澤，有什么想不開的大老遠來草木城改印……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追求個什么刺激，今兒個說要來改個形狀，明天又要后悔……你看啊，前幾天就有個小伙子來了說要把靈印改成個姑娘模樣的形狀……嘖嘖……”沒等老婦繼續(xù)碎碎糟糟的說下去，林沐搶先道：“我們只是在附近轉轉，我也是初次游至草木城，第一次見到還有這種地方有些稀奇……啊…不知老人家怎么稱呼？”

　　老婦人盯著林沐和花冶看得有些久，回過神來道：“你們就叫我離人婆吧，他們都叫我離人婆，我這店鋪也不大，小徒弟還沒帶出多大就沒人影了，這都半年沒回來了。你說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離人婆說的話多了喘了幾口氣繼續(xù)道：“鋪里就剩下我一個老太太，有什么好看的。嘿這年輕人，還真是什么都想看看……”

　　“那……那便不打擾了，晚輩就先告辭了……”說完，林沐像離人婆作了揖，牽起花冶的手就要向外走去……還沒等轉身……

　　“等等?！彪x人婆直直的看向林沐，口中說出一句令林沐匪夷所思的話：“如果以后沒什么事，就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吧?！?p>　　“那便打擾了。”

　　出了印靈的鋪子，林沐總覺得花冶有些深沉，這種感覺在這個男人身上并不常見。深沉歸深沉，牽著林沐的手可是一直沒放下過……

　　總不能花冶不挑起話題就這樣一直尷尬下去吧！

　　林沐見花冶始終是不做聲的樣子，問道：“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嗯……并不，只是有一件事有些好奇?！?p>　　“說來聽聽？”

　　“事關離人婆。”花冶頓住看向林沐，繼續(xù)說道：“她從不與人多言?！?p>　　林沐一時語塞。

　　二人沉默半晌后，林沐道：“那花冶對離人婆有何了解嗎？”

　　“并不多，只是在城中居的久了些就聽了一些奇聞。不知沐沐有沒有興趣聽了?！?p>　　林沐見花冶不不是遇見什么煩心事也就松了一口氣，答到：“那就愿聞其詳了?！?p>　　“嗯……”花冶若有所思的樣子，“可沐沐你瞧，這逛了大半天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歇歇腳……不如沐沐請我喝酒，就當打聽消息的酬勞？”說完，花冶一笑，靜待林沐那邊的回復。

　　這可把林沐難倒了……現(xiàn)在的林沐可謂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要是有人看得上自己這張好看的臉，怕是自己都忍不住要去賣了自己……雖然自己沒什么保留，對花冶這個金主也沒什么好羞澀的，但還是扭捏的說道：“可是……可我……”

　　沒等林沐說完，花冶搶先一句：“我知道沐沐囊中羞澀，不如這一頓我來出錢，沐沐先欠著？”

　　??？不會真讓自己出錢吧……誒罷了罷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林沐一口爽快道：“一言為定！”

　　“沐沐打算帶我去哪家喝酒??？”不知怎么的……林沐覺得花冶這人對待自己時，常抱著一種玩味的態(tài)度，卻又有些尊敬……說不出到底是個什么感覺，還挺矛盾的。

　　“那我們就先繼續(xù)在城中轉轉……”林沐躲掉了花冶直直的目光，故意看向遠方的街道……

　　“花冶，那是我們昨晚遇見的酒樓？”

　　“正是。就是我提過的尋春樓。”

　　“當真不是什么風月場所？”

　　“沐沐去了便知?！?p>　　林沐心道有人做主也未必是什么壞事，加之這兩日花冶對自己照顧有佳未曾做出什么可疑之舉……

　　并未過多質疑，就決定與花冶暫且在這間酒樓落腳打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