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五毒,乃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
而我之五毒,則是——鹽巴、冰糖、醬油、辣椒和醋!五味調和之毒。
對此,格桑評價道:此二者如若相較,效果雖無有異處,但后者卻足可殺人于不見血之無形。故而,是為我的行兇手段更高超!
如此利嘴靈舌之“盛贊”,令我聽了忍不住將手一顫,便往面前正煮著的藥粥里、又撒下一把我正準備待會兒尋個地方種下的相思豆……
它與粥中旁的藥材食性相克,然其色卻堪可相融,此時紅白藍紫摻在一起,令人觀著.實在有些詭異莫測。
格桑已然瞪直了眼,兩道朝天眉宇猙獰得幾欲破出光潔前額,掙巴了約莫一刻鐘之后,才咽了氣似的悄然一落。
提著險險將要砸入鍋中的頭顱.將我一看,忽而唇角微彎,仿著那窮兇極惡之魂、鬼而又魅地輕聲笑了兩下。
我被他笑得一個激靈,斜斜窺視著他那張白白凈凈.仿佛素宣盈面的俊俏臉蛋,瑟瑟發(fā)抖之余、干巴巴贊了句:“幸…幸好君上百毒不侵……”
“……”格桑似乎因我一語回過神,春風徐至一般微微頷首,輕飄飄與我這天生厚顏之人賞下幾個譏誚白目。便衣不帶血悠然一遁,扭過臉變著法兒折磨起了府中旁人。
比如,背著個竹絲編成的小包袱、千里迢迢來追隨于我的小木魚。
可憐這一步三趔趄、走路都不大順當的小娃兒,竟然被格桑于府門前一攔,輕描淡寫忽悠了幾句,便棄了我這仙主、直奔定疆仙府內的演武場,頂著頭上幾乎能將魚曬死的酷烈驕陽,一絲不茍地開始扎起了馬步。
還一扎,便甚有毅力地扎了大半個時辰!
格桑見狀,如凡塵某世外高人偶見命中注定的關門弟子一般,從遁世陰涼之處.緩緩步出,笑語融融與我言道:“此子天賦甚佳,是塊練武的好材料,仙子且放心將他交與我便是。不出百年,在下定當還予仙子一個頂天立地的鐵血漢子?!?p> 我要鐵血漢子何用?待某界戰(zhàn)端將開,便巴巴直送軍營去當勞工?!
滿腹糾結難安地瞅了一眼.格桑為他安排的滿滿當當的行程,無可奈何、便只得默默暗誹,開罪他的明明是我,為何最終卻是無辜可愛的小木魚被拿來開胃?!
可嘆,木已成舟,米亦已成粥。
縱使百般不甘千般不愿,但瞧著木魚滿臉堅毅,倔的仿佛一只吞了鐵膽后.剛蒸出來的實心包子,我便亦只能由著他急流勇進,一沉到底了。
格桑這位軍旅出身的少年嚴師,一旦喝了拜師茶、走馬上任,便似乎不打算.再將一身半路殺出的桃李芬芳撇下去。
而我這半吊子亦算不上的年邁廚娘,卻在做了堪堪三天飯食之后,便不得不暫棄膳房、另往他處了。
……
那個他處,便是云海千山之一的流觴山,也是天界第一名士才子——文曲星君的仙府所在。
一身經久不變的儒服素帶,一管剔透如晶的翡翠洞簫。
文曲星君一派端雅正直,恍若經了一場雨露淬洗的青松,長身玉立候于府前。眉眼清明仿佛含了片遠地蒼山的梅雪,溫和之余,猶自潛藏一股文人特有的凜凜風骨。
此時,他正隔著半片云海,對我翹首以盼。
叫我遠遠見了,便甚是習以為常地將足下云頭輕輕一落。與面前的仙府之主微微頷首見了見禮,隨即不置一詞立在原地,準備聽候其出言差遣。
可嘆這萬年罕見的直腸子仙君,成仙這許多年,兩只素色袍袖之中、依舊只能盛下一眼便足堪見底的清風。神情微愕地越過我,望著此身后頭再無別袂,滿面空待的失望之情已令人不忍直視。
文曲星君頗為直白地.先聲奪人微微一嘆,隨后才擠出個略微苦澀的疎朗笑容,邊與我作揖邊道:“古神祭禮將近,本君府上事務亦甚為冗雜,蒙仙子遠道而來襄助一臂之力,本君很是感激?!?p> 我彎起面上眉眼,與他豁然一笑,心寬體胖從從容容道:“星君客氣了,點絳聽憑仙君吩咐?!?p> 心內卻是唏噓不已,有感這文縐縐木愣愣的文曲星君,此次終是沒再將我當成是嫦娥仙子的丫鬟。
且雖未能見到心之所向的月宮之主,滿面敗興之意溢于言表,然一番話說出來,亦好歹未失了多少騷客之風度。
于我一瞬思量間,有所長進的文曲星君.已然迅速調整好情緒,文雅和氣笑言道:“那便請仙子如此前一般,繪制‘天漢川流景’如何?”
我含笑應下,只覺誠然不出所料。便隨仙侍指引,抬起雙足、直奔其府中的攬墨庭。
……
本以為時辰應是尚早,可真到了地方、掰著指頭一數,卻見庭中仙家已然立了有七十七位。若按籌辦祭禮必定的九九之數來計較,于我之后,竟便只剩下三個懶散仙人未曾到場。
一時間,心虛慚愧如草而生,驚詫不解似遭雷劈。
只因,我次次來這流觴仙山,便都會于前日早寐,待到一覺暢快了、正好可至月下蛾眉時分出發(fā)。然從未有過一回,來得如今日一般晚!
莫不是,我近日食量見長,徒增了些許無妄肥鰾?以至代步浮云負擔過重,便耽擱了一路行程?!
滿面悲愴地揉了揉愈漸圓潤的臉頰,繼而再捏了捏腰間無甚余地的麻花,頗為心酸思量到,于祭禮完成之前,我恐怕還得暫且避一避定疆仙府的珍饈膳房……
如此哀聲一嘆過后,正聞四方云海傳來一十八聲鐘鼓齊鳴。
文曲星君聞聲、領著庭中眾仙,恭恭敬敬地拜過日照月隱之際的蒼天大地,便伸手于身側漫橋清流中一點,施了仙法、喚出一口濃墨香泉。
流墨如游龍,飄飛若環(huán)瀑。乍見此狀,我連忙摒了旁騖閑思,混入一眾仙流執(zhí)起筆來,以墨染須后,目不窺園、開始作畫。
……
凡界之中,死者為大。而萬界死者之中,乃是歸墟古神的面子最大。
對待遠古諸神,平日不祭便罷,一旦擇了吉日祭之,除卻須得嚴格依照亙古天儀,供上萬壇無根凈水,燃上萬盞靈燭蒙燈,再于錦繡明堂之中、添上些鮮活靈動的靈果繁花,最重要的,便是祭禮之中奉上的一雙文圖。
祭文,需由天帝陛下親自筆書,后以龍族清嘯.于祭典當日.將其吟誦于四海。
祭圖,則由八十一位仙籍在冊的名家聯手繪制,上至九天碧落,下至九幽黃泉,但凡生靈死魂所在之處,無論如何費心竭力,亦得盡皆付諸筆端。
屆時文圖完工,那至尊神者.便會取出一絲心火將其點燃,令今夕萬界之景化為沸沸青煙,隨無形之風奔赴呈遞于歸墟諸神面前。
——
我仙名點絳,仙生有幸,至第十六回參與祭禮,回首仍覺,恍然若夢。
厭闕
愿上帝賜予我平靜的心,去接受我無法改變的事情。愿上帝賜予我勇氣,去改變我能夠改變的事情。愿上帝賜予我智慧,讓我能夠分清這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