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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尾記

番外:池魚見月

湮尾記 厭闕 1902 2020-01-27 21:27:53

  辰星未泯,天色迷迷。

  我于極度饑餓之中輾轉(zhuǎn)反復(fù),難以成眠。便難得一反常態(tài),趕在東天金烏之前現(xiàn)身在了露水未散的聿花苑。

  開始每日必行的胡吃海塞。

  嫦娥亦披了件水綠薄氅坐在我對面,滿頭青絲未及綰整,花容玉.頸凝若香脂。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面上一雙秋水明眸之下,莫名染著兩片青青黛痕。

  她先是淺淺啜了一口手中的云霧香茶,自覺一腔倦怠神思稍被拂散,這才抬起頭來。

  與我悠聲發(fā)問道:“你家小木魚這是怎么了?翻地翻得勤些便也罷了,何苦回.回都非得在夜里翻。約莫五六日了,叫我每每在隔壁夢中聽著,竟也一時恍惚、以為自己仍在廣寒宮中瞧著吳.剛那廝砍樹?!?p>  我咬著山楂果子訕訕一笑,解釋道:“木魚年紀(jì)尚小,偶爾做些別出心裁之事也是正常的?!?p>  嫦娥微露了然,道:“因為小格桑?”

  ——小格桑不是格桑,而是那名被格?;爻掏局信既粨斓降纳倌?。

  因他初化人形無名無姓,又兼是格?;ɑ恚覀?yōu)榱朔奖惴Q呼,干脆便叫他“小格?!?。

  而格桑身為極不耐寒的薔薇花魂,天性之中就對極為耐寒的格?;ㄊ中蕾p,故而不僅不反.對自己的名字被另為他用,甚至還大方分享出了自己的半間廂房。

  木魚得知之后已然木已成舟,于是……他望著眼前這截成舟朽木,便干脆果決地生氣了。

  大手一揮拎著房門邊兒上的一桿長鋤,開始整夜整夜地挖地翻土。

  我昨日特意去瞧了,見那區(qū)區(qū)凡鐵做的鋤頭.已然被使得.頗有些將要化為齏粉之勢,可自始至終被木魚掌中仙力包著,愣是未曾真正漏下一丁半點兒的木屑鐵渣。

  扒拉著墻檐,我當(dāng)時還問了,說小木魚呀,你把這地翻來覆去的是要用來作什么吶?

  木魚見我出現(xiàn),先是舉袖將額前臉側(cè)薄汗擦了擦,繼而惡狠狠地盯著面前開著正艷的薔薇花。

  最后才與我回了三個字,道:“種竹子?!?p>  ……

  略略將這曲折前塵與嫦娥回顧一番,我皺著眉頭總結(jié)道:“我那時想了許久,好容易才想明白竹子,其實亦是草木當(dāng)中極為耐寒的一種?!?p>  嫦娥兩排眼睫素來幽黑濃.密,此時聽我說完,便莫可奈何地齊齊一扇,似乎是不打算對這等小兒蔫酸吃醋之事加以評價。

  隨后,清明眸光自我手中拈著的一串糖葫蘆悠悠而下、于圓圓肚腹上轉(zhuǎn)了一圈兒。蔥根玉.指撫著那只琉風(fēng)親手燒制出的藍(lán)釉映月茶杯。

  她忽道:“你那肚子像是又大了不少?”

  囫圇吞下果子,我“嗝”的一聲低頭瞅了瞅:“許是我最近吃得太多了?!?p>  “……”嫦娥沒有說話,由著瓊鼻之下那剛剛品過香茶的優(yōu)美.唇角微微一抽,應(yīng)是覺得我的吃相委實不甚優(yōu)雅。

  我想了想,便又補(bǔ)充道:“又許是……我最近睡得亦太好了?!?p>  嫦娥……嫦娥她別過那顆漂亮至極的腦袋,將我無視得徹徹底底,直接觀看起了紅欄之外的碧水蓮花。

  ——

  至午時,熵泱與琉風(fēng)才將那盤僵持了足有三日的棋局下完。

  一窩玉兔聞風(fēng)而動,蹦著雪白身形自發(fā)列成了兩排。面對如此隆重的夾道相迎,琉風(fēng)摸了摸鼻子,慚愧道:“棋藝不精,輸了叔父半子?!?p>  話音方落,玉兔們一哄而散。

  熵泱從他身后步出,淡淡說出實情:“上月那局是你贏的?!?p>  ……

  我與嫦娥應(yīng)對此景.儼然已是習(xí)以為常,這叔侄二人不光脾氣秉性分外相投,便連素日喜好亦是相差無幾,時不時便要湊到一處比武論劍、或是誦道習(xí)經(jīng)。

  前一次昆侖仙宮送來喜帖,邀我們參加皂卿仙子的第三十八次婚宴。

  當(dāng)日,熵泱與我、琉風(fēng)與嫦娥,四個大人領(lǐng)著格桑木魚兩個小孩兒并二十七只玉兔齊齊整整到了地方。

  席間不說旁人,就連平日性子最為跳脫活潑的廿七.都像是被釘在了繡凳上似的,從頭至尾、連帶著腦袋頂上的一根兔毛都表現(xiàn)得無比安分。

  可奈何天不從仙愿,這一次皂卿仙子的婚宴,仍是出了岔子。

  正逢西王母娘娘酒意正酣,心血來.潮欲與一眾來客把酒言歡之時,那雙微含笑意的矜貴鳳眸輕輕一掃,見受邀眾仙全然在列,卻只有原本坐在這一桌的熵泱與琉風(fēng).不知何時已然無影無蹤了。

  不過須臾,昆侖仙宮之內(nèi)的所有壁畫仙娥,皆在接受到娘娘一個如冰眼神之后,齊齊躥出了墻面,紛紛擼袖拎裙、以一種仿佛開荒掘墓般的架勢開始尋起了.那兩位膽敢缺席的尊神。

  宛如蝗蟲過境的半刻鐘后,一名仙娥稟報說,這兩人正雙雙.盤腿.在昆侖仙宮中的瑤池水邊打坐。

  眾仙聞言跑過去圍觀了半晌,然半晌之后仍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是以一群男女仙家之中,唯有紅鸞仙子上前一步。

  奇道:“你們二位修為如此高深,放在整個天界都已是一騎絕塵。何苦還要更進(jìn)一步,非要去做那兩根敲打眾仙的悶棍?!”

  此話一出,直教滿身酒氣的仙家們聽得滿面羞慚、無以見人。

  熵泱卻是睜開淡然兩眼,道:“非也,我只是在釣.魚?!?p>  說完,琉風(fēng)亦是緊隨其后,慢條斯理道:“我與叔父不同,釣的……乃是池中所映的那輪明月?!?p>  眾仙不解其意。

  天界眾仙無有不知,這瑤池之中所盛是為極域凈水,水中至今只能生長出西王母娘娘.親手種下的七色寶蓮。

  一室如練冷霧中,又是紅鸞仙子一馬當(dāng)先、猛地一拍腦門。

  當(dāng)堂喝道:“皂卿,快取你的劍來,劈死這兩個喧賓奪主的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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