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策放空自己腦袋,變成木偶,一次次地錘擊鐵釘。汗水回應著他的體力,涔~涔流淌,淋濕~了周身,頭頂冒著騰騰的熱氣。
“嗚……”一聲悠長凄烈的嚎叫傳來,將諸葛策從無我的境界中回過神來。
諸葛策手握釘錘,雙目舉望,盡收眼底的是勞作的礦工。
“原來是幻覺?!敝T葛策小聲的自言自語,又繼續(xù)放置鐵釘,錘擊。
“嗚……”過來一會兒,又響起。這次,他聽出這是鷹狼的嚎叫。
諸葛策停下手,再次抬頭瞅瞅,哪有鷹狼的影子?視線內盡是一群衣衫襤褸的礦工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賣力地敲打礦床。
【不可能呀!我明明聽見鷹狼的嚎叫。這聲音太熟悉了,我不會聽錯。】
兩次的嚎叫,諸葛策沒有理由懷疑是假的。如果說第一次不確定,第二聲再起時,他可是聽得很清楚。
嚎叫聲就是鷹狼發(fā)出來的。
【錯不了,鷹狼是在嚎叫。與雪夜山中的嚎叫,一模一樣?!?p> 【為什么不見鷹狼?它躲什么地方了?】
【鷹狼!鷹狼!你是不是來找我?你在哪兒?】
諸葛策非常期盼著鷹狼的再次出現(xiàn),準備好好和它談談話,最好是成為他的助手,幫助他離開金礦。
諸葛策又掃視幾遍礦洞,仍不見鷹狼,也不再聽見嚎叫。
“嘿!諸葛策?!碧分谴驍嗨枷氤霾钪械闹T葛策,放下手中大錘,“你愣著干嘛?諸葛策……諸葛策……”
諸葛策沒有聽見太史智的話,一直出神的站立,腦海中不停地想象著鷹狼的出現(xiàn)。
太史智拖著鐵錘,繞過一塊大礦石,走到他旁邊,空著的一只手去推搡諸葛策:“諸葛策!諸葛策!你怎么了?別愣著了。有監(jiān)工過來,趕緊干活。你怎么了?好好的干活,別思想出差?!?p> “哦!”諸葛策如夢初醒,動動雙手,迷迷糊糊地說,“太史老者!您聽見鷹狼的嚎叫了嗎?您有沒有聽見?就剛才……”
太史智盯著他的臉孔,疑惑的說:“你說什么?你聽見鷹狼的嚎叫?這兒是礦洞,哪來的鷹狼?你是不是想多了?干活,別讓監(jiān)工逮著?!?p> 諸葛策無聲地點點頭,隨即又說:“您真沒有聽見?”
“你做夢了,哪有鷹狼的影子?”太史智搖搖頭,“你還沒有從那一夜的場景中緩過神。等晚上回去,我得給你下得藥,讓你清醒清醒。”
諸葛策明明聽見鷹狼的嚎叫,這錯不了,兩次嚎叫是真真實實的嚎叫,與那一夜的鷹狼嚎叫無異。
為什么只有自己聽見?太史智沒有聽見呢?其他人也沒有聽見呢!
“你別發(fā)呆了?!碧分窃俅未叽俚溃氨O(jiān)工過來了。我說了,你干活不能偷懶。一旦被監(jiān)工發(fā)現(xiàn),他有鞭笞你的權利。趕緊干活?!?p> “好!”諸葛策不再糾結于鷹狼的嚎叫,又動起手,一次次錘擊著鐵釘,汗水再次淌過周身。
一直敲打,敲呀敲,敲到后面,諸葛策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一直重復敲擊動作。
時間在叮叮當當、咚咚的敲擊中走了。
“咻……”響起了結束一天工作的哨音。
諸葛策放下手中釘錘,拖著疲倦的身軀和鐵鏈子,與大部隊走出礦洞。
天已黯淡,猛烈的風雪依舊侵襲著大地。
“太史老者!您如何挺過了三十多年?”風雪一吹,諸葛策腦袋清醒了許多,想起自己一直反復做著動作:敲擊鐵釘,其他的什么也記不起來。
“這不是人呆的地方。既然不是人生存的地方,將自己當成不是人,而是成為挖礦的一位木人。像技藝高~潮的工匠制造出來的木人,按著他們設計好的動作走,如此勞作,你可以活下去。我練就了自己是一位木人,再過一段時間,你也會是。如果不變成木人,你挺不過去。”
“木人?”諸葛策重復道,“木人?木人?”
“對!你不將自己當成木人,在這兒無法生活下去。每天按部就班地挖礦,不需你去多想,去想更多的事情。唯有專注于木人,你會活下去。”
“我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騰空腦袋,一直將全身的精力關注于挖礦?這不是行將就木了嗎?”
“差不多?!碧防险呷〕鰺煒專耙粋€多月了,你下洞很多天。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你的腦袋一但開差,挖礦只會越來越吃力,心情越來越煩躁。如果你一旦騰空腦袋,沒有任何的雜念,帶著一個空空的皮囊,挖起礦來,你不會很累。慢慢地適應,鍛煉自己的意志。當然,你不想掙扎也可以,就是提前結束生命?!?p> 咔!太史智說著話,點燃焊煙。
“諸葛策呀!這兒不容易,尤其是你?!碧分前舌舌某槠馃煒專澳阋晃晃娜跞醯娜?,還沒有我當年的體魄強~健。我年輕的時候喜歡武道,練過架子,當然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不過,這比你好多了,練練把子,同樣增強了我身體?!?p> 諸葛策扭頭打量起太史老者。如他自己所言,他的身高與骨架有壯碩過的痕跡,嘟嘟嘴:“想不到……”
“怎么樣?”太史智吐出一口濃煙,“看出來嗎?我可是比你強壯。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好的。有機會,教給你花架子的招式,權當是強身健體?!?p> 諸葛策點點頭,自己確實不是他那樣的身材。
一直以來,諸葛策很討厭弄刀舞槍。對于仗劍走天涯的人抱有鄙視的心態(tài),同樣,他很難想象長年累月奔波在江湖。打打殺殺的生活有什么好的,還不如在學院與志同道合的人煮茶論詩,飲酒作樂,押妓尋歡。
曾經(jīng)的諸葛策這么干:煮茶論詩,飲酒作樂,押妓尋歡。不過,與妓~女僅僅是吟詩作畫而已,沒有實質性的上~床。因為他的那個她,明月是他一生的所愛。
【明月!你在哪兒?你有沒有想我?】
諸葛策仰頭凝視著漫天的雪花。
【我在這世界盡頭好無奈,我都進了幾次黃泉路。如今只剩下半條命,不知道可不可以活著離開?】
【明月!我好想你?!?p> 【我好想你?!?p> “來一口?!碧分谴驍嘀T葛策的緬想,“我看你又走神了。抽一口,緩緩氣,提提神?!?p> “不了?!敝T葛策拒絕道,“我實在忍受不了猛烈的煙味。我不想自己咳得死去活來的。改天,我再嘗試嘗試。今天就不了。”
“這樣也好。”
“走吧!”
兩個人遠遠落在眾人后面,不得不加快腳步,去追趕他們,一路回餐廳。
——
聽著太史智入睡的鼾聲,諸葛策心里悵然若失。
他不知道何年離開礦山,也懶得向太史智求助離開的辦法了。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他干脆閉口不談離開。
躺在黑夜中的床,聽著外面的風雪聲,他又想起明月。
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在面前,盯著他,一直呼喚著他的名字。
【諸葛策!你死哪兒去了?我等得你好辛苦。你這千刀萬剮的賤人,我等得你好辛苦。】
【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可以說到了世界盡頭。我回來,是用十條命換來的?!?p> 【你騙人。哪兒有世界盡頭?如果存在世界盡頭,探險者早寫下記錄。我看過很多很多的書籍,沒有哪一本是記載過世界盡頭。你騙我,我不相信你的話?!?p> 【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漫天飛雪的礦區(qū),飛沙走石的生活。不是世界盡頭,是什么?你看看我……】
【嗯!你臉變廋了,身體單薄了,皮膚變黑了,身上還有一股霉變的味道。有點像似去了世界盡頭?!?p> 【我活著回來就不錯了,你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安慰我一下吧?】
【嗯!我抱著你睡覺,再也不分開。我等了你好多年,如今你歸來,不會再放開?!?p> 擁抱中,諸葛策漸漸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