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生捏了捏胞妹全是冷汗的小手,正尋思該如何脫身,又聽高大壯道:“我看見他們兄妹往院落南面的沼澤地逃走了,各位官老爺請跟我來,那片沼澤我非常熟悉,定然可幫你們把叛黨余孽找出來?!?p> 帶隊的憲兵頭領喜出望外道:“好!快點帶路!若成功抓回叛黨余孽,定然不會虧待你?!?p> 一陣窸窣凌亂的腳步聲過后,小院再次恢復了暫時的平靜。
“大壯叔叔...”
夜凌生松了口氣,感激之余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誤會了這位父親舊友,想來高大壯故意亂指路引走憲兵,是想為兄妹二人順利逃走爭取時間。
只是這地窖之內漆黑一片暗不見光,此時也不知外面是否徹底安全,是走是留,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哥,好黑,我怕~”
“別怕,先讓我探查下周遭環(huán)境...”
夜凌生盲人摸象般嘗試摸索是否有其他出口,順著地窖內壁尚未挪動幾步,就聽上方又傳來了壓得極低的腳步聲。
從腳步判斷,此時正靠近的應該是兩個人,而且腳步聲最后,徑直在兄妹二人藏身的地窖正上方停了下來。
夜幽幽下意識抓緊了夜凌生的胳膊,呼吸加快滿是擔憂道:“哥,咱們...,是不是被發(fā)現了?”
“先別自亂陣腳?!?p> 夜凌生雖然嘴上這般安慰胞妹,不過自己才略微放松的神經,卻是再次緊繃起來。
上方的兩人,已開始挪動柜子,顯然下一步就要打開遮擋地窖的蓋子了!
夜凌生暗道不妙,心跳加快之余本能地抓起一根地窖內生銹的舊魚叉當做武器,心道若來的是零散憲兵,怎么也得讓其有來無回!
“吱嘎”一聲!
地窖應聲而開,一束微弱的光芒頓時照射進來,夜凌生不敢遲疑,正要將魚叉投擲上去搶得先機,上方卻傳來一個與其年紀相差無幾少年的聲音道:“夜兄弟,別慌,是我!”
夜凌生聽到聲音,已然放心不少,收起魚叉仰頭細看,一左一右彎腰站在上方地窖口的,正是高大壯叔叔比他大上一歲的兒子高小壯,以及高小壯的母親高大嬸。
“啊,你們這是?”
“當然是來給你們帶路的?!?p> 面容粗獷身材結實,個頭甚至比夜凌生還高半頭的高小壯應了一聲,帶著魚油燈麻溜地跳進地窖,不等站穩(wěn),就指了指地窖的另一個方向道:“走那邊,有條隧道可以通到海邊?!?p> 夜凌生兄妹借著微弱的燈光,順著高小壯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個半人高的低矮洞口隱蔽地開在地窖不起眼的角落邊緣,而且略微觀察,還可發(fā)現有人工開鑿的痕跡。
“你也知道憲兵隊那些狗腿子總是吃拿卡要,我和我爸挖掘了好幾年,才偷挖了這么一條方便運輸漁獲的通道。”高小壯自顧自地解釋一番,手腳并用刨開隧道口的雜物,彎腰帶頭進入隧道后,沖夜家兄妹招手道:“快走,隧道口有小船,萬一我爸引開的憲兵起疑折返,你們可就走不了了。”
夜凌生心道言之有理,趕緊拉起胞妹,往隧道口擠過去。
上方的高大嬸卻道:“你們仨等等。”
話音才落,一包上等漁獲烤熟晾干后的食物已扔了下來,高大嬸淳樸地沖夜凌生揮手道:“孩子帶著,路上餓了能墊肚子?!?p> “高大嬸...”
自父親死后,早就不在外人面前輕易表露心緒的夜凌生,沒由來的眼角一酸。
他十分清楚,非親非故的高大壯一家如此幫自己兄妹,著實是冒著天大的風險。稍有不慎,只怕整個高家都要成為階下囚。但他們全然沒有這些顧慮,只是無條件地希望他們兄妹能化險為夷。
“孩子,快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回來了!”
高大嬸不由分說,自上面重新將地窖蓋嚴實,聲音亦隔著木板傳來道:“孩子,你們的父親夜老大,他,絕不是什么叛黨。這一點,我和老高,都十分清楚,只可惜,那時候根本救不了他,所以你們兩個苦命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夜凌生心底最柔軟的部分,突然被觸動了。
他感覺自己眼睛酸澀的厲害,前方的高小壯回頭拉了他一把,聲音堅定地催促道:“快走,現在絕不是傷感的時候!”
高小壯話才說完,上方院落已傳來王全蛋扯得極高罵罵咧咧的聲音道:“高老頭兒,你膽子不小??!居然連帝國的憲兵隊都敢欺騙!”
“我,我哪敢欺騙官老爺...”是高大壯唯唯諾諾低聲下氣的應答聲。
“還敢說沒欺騙?”王全蛋將憲兵隊員在院落門口發(fā)現的東西一把砸在高大壯的臉上,兇神惡煞地喝問道:“這是什么?要不是那兩夜家的小賤種來過,這東西怎么好巧不巧落在你院子門口?”
在地窖通道內緩慢爬行的夜凌生等三人,均是聽到零碎幾聲類似小片貝殼砸在石板上的聲響。
夜幽幽下意識摸了一下脖頸,立即身形僵住,小聲自責道:“哥,糟了!肯定是剛才進院子時,我不小心把媽媽留給我的貝殼項鏈落下了,所以才會...”
“你說還是不說?”
上方又傳來啪啪兩聲脆響,顯然是王全蛋在扇高大壯的耳光。
“我...,的確什么都不知道?!笔歉叽髩训统羺s篤定的聲音。
“不知道?哼哼!給我打!我就不信這把老骨頭有多硬!”
一陣噼里啪啦拳拳到肉的擊打聲斷續(xù)傳來,其中還夾雜著高大壯極盡忍耐刻意壓低的痛苦悶哼。
爬在隧道最前方帶路的高小壯,肩膀輕微地抽搐了起來,但是他卻沒有停下繼續(xù)帶路的步伐。
緊跟其后的夜凌生,心情當真是悲憤交加復雜無比,他緊握著夜幽幽的小手,千言萬語,卻又無從開口。此時又聽已關好地窖出到院落的高大嬸替高大壯求情道:“官老爺們,我家老高一向是個膽子極小的老實人,這一點東八區(qū)的鄰居們都知道,可能這真的只是個巧合,你們就高抬貴手放過老高吧...”
“放過老高?你敢說他是清白的?我怎么記得以前老高是夜天望那個叛黨賊首的大副呢,據說當年出海遇到十年不遇的大風暴,還是夜天望那個叛黨冒死救了你家老高,有這么層關系,你家老高頂風作案藏匿叛黨余孽,似乎也合情合理...”
“況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年前在行刑廣場,帶頭給那小雜種求情的,也是你家老高吧?”
“這...”高大嬸本就是個性格淳樸不善言辭的漁家主婦,此時想要幫丈夫辯駁,卻是口嘴笨拙,只是不斷低聲重復道:“不,不是,那兩個孩子,我看著他們和我兒子一起長大的,怎么也不可能會是叛黨分子....”
“事實俱在!還敢替那兩雜種說話?看來你們真的是狗膽包天無視帝國律法了!”王全蛋指了指頭頂的大包,心中早就不耐煩至極,沖身旁的幾個親信憲兵嘍啰下令道:“給我用刑,連那滿口狡辯之詞的老潑婦一起,我就不信他們的嘴巴比刑具還硬氣!”
高大壯叔叔痛苦的沉悶慘叫和高大嬸悲戚的哀嚎聲,登時交錯著響徹夜空。
爬在最前的高小壯,渾身顫抖的更厲害了。
這比夜凌生大上一歲的少年,突然頓住身形讓出通道,接著把魚油燈塞在夜凌生手中向前一指,然后強忍著情緒的波動,沖夜家兄妹道:“一直往前爬就是出口,那里有艘小船,你們出去了就趕緊走?!?p> 夜凌生道:“那你呢?”
高小壯下意識握了握拳頭道:“我,我得去救我爸媽!”
撂下這句話,高小壯與夜凌生錯身而過,轉身往來時的隧道口爬去,才爬兩步,腳后跟卻是被夜凌生一把拉住。
高小壯回過頭,目光緊盯著夜凌生沒說話。即便燈光晦暗,夜凌生也發(fā)現這年紀相仿的少年眼中有焰火一般明亮的東西在閃爍。
那是火山爆發(fā)前強自壓制的焰火。
三年之前,夜凌生也曾試圖在行刑廣場救下父親,所以此時高小壯的心境,他自然感同身受。
“不,我去?!币沽枭藭r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那是我的父母,不是你的?!备咝岩嗍欠趾敛蛔?。
“別推辭了?!币沽枭鷳z愛地瞧了緊跟在他身旁的胞妹一眼,隨即看向高小壯,認真地道:“這隧道你比我熟悉,隧道口小船的操作,想必也是一樣?!?p> “因此,你帶著幽幽,才更有可能逃走?!?p> “而我...”
夜凌生揮起拳頭,用了一半力道打在砂巖組成的隧道內壁,肉拳登時沒入巖壁至少寸余!待他收回手腕,隧道內壁已留下一個十分駭人的拳頭凹陷痕跡!
“你!怎么會...”
高小壯震驚之余自然是瞠目結舌!
夜凌生也未多做解釋,而是將魚油燈回塞給高小壯,露出讓人安心的表情道:“你看,打架救人這種事,若無后顧之憂,我應該比你更有把握?!?p> “那...,好吧,你多小心!”
高小壯雖然不知道印象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夜凌生為何竟隱藏著這等恐怖的爆發(fā)力,但眼見為實之下,自然認為夜凌生回去救父母比他去白白送死要強得多。
兩人計議已定,正要分頭行事,夜幽幽卻是已從二人談話中意識到夜凌生此去定然兇多吉少,小妮子自小喪母后又失父,早就把夜凌生當做在世的唯一依靠,當即死命地扒拉住胞兄的胳膊,哭腔連連道:“哥,你別走,別拋下我!”
夜凌生心中無奈,更明白此時再耽誤不得,否則高家夫婦怕是有性命之憂,當即向高小壯使個眼色,冷不丁手掌拍出,但聽一聲悶響,毫無防備的夜幽幽已昏迷過去。
“我妹妹,就拜托你了?!?p> “我明白,救我父母的事情,你見機行事,千萬別把自己也搭進去?!?p>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但凡我還有口氣,定然會全力而為!“
在這漆黑的隧道內,兩個年輕的少年對視的雙眸宛若黑夜的明星熠熠生輝,此時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兩人意氣相投再無需多言,碰了碰拳頭后,立即朝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爬去。
幾分鐘后,夜凌生回到來時的地窖下方,才用雜物將隧道口封閉嚴實,正愁如何掀開頭頂鎖死的蓋板上去,就聽上方屋內傳來某個憲兵爪牙與同伴的小聲嘀咕道:”咦,這里好像有個隱藏的入口!“
”來得可真是時候!“
夜凌生心中暗喜收斂心神默默等待,不過十來秒后,地窖口如預想般再次被開啟!
說時遲那時快,合作開啟地窖口的兩個倒霉憲兵剛剛探頭向下張望,一個彈跳力驚人的人影已鬼魅般躥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