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瀠站在“洛水”門口時,心里其實是捏了一把汗的。
譬如欒歌說,這宮殿不比恒絮王的宮殿華麗寬敞,這話尚有三分可信。然而只站在“洛水”門口,就有一種貴氣鋪面而來。
華貴而不俗。
才是難能可貴。
但這宮殿怎么看也不像是這幾天趕工修建出來的,倒像是一早建好,只待他來住進去的一樣。
就像這屋脊上的五獸雕塑,那叫一個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能從喉嚨里咆哮出聲似的。
容瀠在門口還愣著神,方自華就在身旁行了個禮,道:“四公子先住下吧,我們殿下現(xiàn)下有些事情,殿里一應的衣食供應都不缺,婢子侍從都在院子里候著了。殿下囑咐,您身體尚未好全,洛水衣先披上幾天,九重天上沒有什么塵土,您也不必掛懷衣服臟了的事情。另外,南邊書房里給您預備了一些書,這十天里還請您少動氣動武,殿下說那些書您會喜歡的?!?p> “哦……是。”容瀠朝方自華點點頭,很客氣地作了個揖,“有勞殿下了?!?p> “張梓一,過來?!狈阶匀A朝院子里喊了一聲,就聽見一個清脆爽朗的女聲喊道:“來了來了!”
一抹淺黃色從洛水的院子里竄了出來。
明媚地有些晃住了容瀠的眼睛。
名喚張梓一的姑娘長得很俏麗,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留著平整的齊劉海,兩邊頭發(fā)又挽到頭頂成了個髻,插了一支茉莉花式樣的小步搖,黃衫更顯得她膚白、嬌媚動人。
容瀠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年紀輕輕,以往又心醉古籍劍法,偶然見著這樣一個美人,能不呆嘛!
張梓一福了福身子,語氣嬌俏得很:“四公子好!殿下囑咐,日后洛水殿我掌雜事,公子有些什么的都可以找我說?!?p> 末了又很狡黠地笑了一下:“方不方便的都能與我說。”
“咳,”方自華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先走了,殿下那邊還有事情要忙?!?p> 復轉身,又對容瀠講:“梓一姑娘是口直心快,公子別放在心上。殿下說書房里書桌上那些書請您緊著些看,無論您是否看完,十日后便來取走那些書?!?p> 容瀠面色稍稍變了變,緩過神,點了點頭:“慢走?!?p> 方自華剛回到九重天正殿,就見著這位剛剛還意氣風發(fā)的尊皇殿下,趴在床邊有些癡癡呆呆地看著那個白團子。
方自華悄悄走過去,沒頭沒腦的在旁邊來了一句:“這白團子有什么好看的,殿下成日成夜的盯著看?!?p> “你沒覺得他長得格外快嗎?”
“那是,”方自華撇撇嘴,“您成日用那精純的靈氣養(yǎng)著,長得能不快嗎?”
欒歌悠悠站起身,竟然被衣服絆得趔趄了一下。
方自華慌忙扶?。骸暗钕伦罱惶珢巯ъ`氣了,恕自華說句不該說的話,為四公子用靈氣,那是算您惜才。為這命薄如紙的小不點用上這么多靈氣,您又是何必呢?!?p> 欒歌捧了一盞茶,淡淡笑了一下:“我對男女之事不太上心,但卻覺得缺個兒子。這小不點養(yǎng)在身邊鬧鬧也好。況且既然你都能看出他命薄如紙,就知道這普天之下也只有我養(yǎng)得活他。扔這小東西白白去了陰間,倒覺得怪可憐的?!?p> “嘉王前日到九重天來尋您,恰巧碰著您去五祖那邊了,我總覺得他對這事情有所察覺?!?p> 欒歌在團子的臉上捏了一下,又說道:“這事不必瞞了,既然已經(jīng)養(yǎng)了他,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有人問起來你便說是我的兒子,諒他們不敢閑話?!?p> 方自華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一向不通人情的殿下通了人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說:“八重天的神王們來請了幾次,約在月圓之夜請殿下過去一敘,不知殿下是否要去?”
“說是什么事情了嗎?”
方自華一面拍團子,一面說:“只提到了一句,請殿下前去觀月占卜。其余便沒再多說了?!?p> 欒歌抱起團子,猶豫了一下,淡淡說:“你去回稟,我仍不去?!?p> 方自華支吾了兩句,沒再多說。
“不過,”欒歌使勁瞅了瞅白團子,覺得他真是越發(fā)可愛了。然后一個念頭,從欒歌古舊的腦袋里蹦了出來。按照人間小孩的年齡算算,月圓之夜,大約也是這小團子滿月的時候,“你去請十三位神王,說月圓之夜請他們上九重天,欒歌在正殿設宴款待?!?p> 方自華沒明白這話是幾個意思,既然殿下說了,他能如何?去請唄!
是日月圓。
距離欒歌上一次設宴款待十三神王,請父母來聚,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二百五十年。
上次設宴的由頭是,欒歌從五祖處尋來了上古傳下的一把霖風劍,請眾神王一觀。
這次……這次……
這次眾人面前的餐飲倒還是很豐盛,只是并未見到有什么奇珍異寶。
直到……
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尊皇殿下,一臉柔和、滿目笑意地抱著個什么出來。
若說欒歌平日溫柔,那是溫柔。只是那種溫柔里,總帶著一絲地不近人情,帶著一絲淡漠,是只能遠觀的那種溫柔。
今日欒歌的溫柔是真溫柔。眼里的溫柔化成水都快溢出來了。
眾神王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抱著個什么令尊皇殿下露出這么個表情?
是……是……
嘉王用靈氣窺探了一下,神色頓時滯住了。
嵐王見狀,亦用靈氣探了一下,不出意料的神色一滯。
……
直到十三神王均是神色凝滯時,欒歌才開口,笑容滿面,頗有幾分喜氣洋洋:“今日犬子滿月,有勞各位上九重天一趟?!?p> 犬什么?
什么子?
誰的兒子?
靈王險些被茶水嗆住,只覺得自己心撲通撲通亂跳。
莫說十三神王,即使是早就知道白團子存在的欒煜,也驚了一大跳。
這白團子,不是無尚神木上撿的嗎?
幾時又成了欒歌的兒子!
他這不是喜當叔了嗎?
座下欒胤珩與夫人俱是驚得瞪圓了眼睛。
怎么奇奇怪怪地就做了爺爺奶奶?
一時間鴉雀無聲,殿里只剩下白團子偶爾發(fā)出甜糯的嗚嗚聲。
欒歌微微笑著:“我初為人父,難免激動,若招待不周,各位見諒?!?p> 半天,嘉王搖搖晃晃站起來,他還沒來得及造欒歌的謠,欒歌怎么自己就捅破了?
恒絮王見狀亦站起身來,高舉酒杯:“賀尊皇殿下大喜?!?p> 眾人俱緩過神來,齊舉酒杯:“賀尊皇殿下大喜?!?p> “同喜同喜。”欒歌笑得合不攏嘴,抱著白團子心里也是美得很。
靈王蹙了蹙眉,預備開口問小殿下與夫人將居何處,但見欒歌并沒有提起夫人的意思,也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