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陽春三月,天地俱生,萬物生長。一冬嚴寒,此時春光乍破,春風拂面,綠意染上了枝頭,草長鶯飛,一片欣欣向榮。
阮沅在小院角隅看著新開的山茶,心情甚好。今年的山茶開得格外好,正紅、嬌粉、純白,株株飽滿圓潤,各有各的妙處,細嗅,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淡雅清香。
春三月,果然是好日子??!
花開得這樣繁盛,該請謝蘭玉、崔筠、盧玄棲她們來家中賞玩才是。
“小姐,沈府請了帖,邀小姐府上一敘?!爆槼醮┻^回廊,拿著封請柬道。
“嗯知道了?!比钽滢D身,走到旁邊的小石桌旁,桌上已擱著好幾封請柬,“這是今日第幾封了?”
“應是第七封吧。”瑯初立于一側,看著自家小姐點數著那些請柬。
“一個個消息還真是靈通?。 比钽湫χ⒉恢被靥?,讓自己這些友人急一急也是好的“去謝府、崔府……沈府送個消息,明日未時三刻翠樓一聚?!?p> 待阮沅梳妝打扮不急不慢趕到翠樓時,就看到這些東都高門之后,一個個伸長脖子,望眼欲穿,一副急得坐不住的樣子,獨謝蘭玉倒是淡定,搖著扇子,不急不躁。
“我來遲了?!比钽鋳檴檨磉t,嘴里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滿是不加掩飾的捉弄笑意。
“呵,不用說了,我們都知道你是故意的?!北娙私允菑男⊥姘?,對彼此性子了若指掌,并不吃阮沅這套。
“誰讓你們如此有閑心?!比钽渖荷喝粊磉t,珊珊然入座,桌上已擺了幾道小食。
“陛下賜婚,這是什么驚天大事啊,也就你淡定了?!痹谌钽鋪碇?,大家已經彼此交流過自己得知消息時的震驚不已。
阮沅此時一臉云淡風輕,當時得知這個消息時可是頓時心涼,情緒低落到昏睡了幾個時辰,又在院中呆滯了許久才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兒。
天家賜婚,可是無論如何也是扭轉不了的事實。
“話說這可真不像你的作風,你可不是乖乖聽你爹娘話的人?!北R玄棲可知道,東都布局齊整,東貴西富,豪門士族多居于永寧坊、長樂坊、東新街附近。盧府原先與阮府比鄰,阮沅幼時常嚎啕大哭,嗓門極大,頗有不死不休的架勢,自己兒時可是聽慣了阮沅撕心裂肺的哭喊,“以你的性子,不順著你心的事,你不是該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死相逼或者離家出走,以此相抗么?!?p> 阮沅心中嘆了口氣,胳膊是可以擰過大腿的么?
“知道我爹是誰么?”
“當然!”
當朝重臣,宰相阮煜。
“對啊,我爹是那種嘴硬心軟的人么?他是嘴硬,心更硬。不對,心硬?嘴更硬?”阮沅一時之間倒分不清自己爹到底是最嘴更硬還是心更硬,反正是個說一不二的狠角色,“我敢跑?信我,任我用盡千種法子,只要不死,我就得乖乖進那頂花轎。”
“如此這般,我給自己找什么罪受。”阮沅總結陳述,識時務者為俊杰,何必為了這種不可能轉圜的事大費周章、尋死覓活。
“這我可以作證,凡大事她可沒一次能硬得過他爹的?!敝x蘭玉接茬,謝阮世交,他對阮府最了解不過。
“厲害,”沈情嘆為觀止,“伯父果然厲害?!?p> “所以,你就準備嫁了?”崔筠還是覺得詫異,阮沅這么一個無法無天,每天嬉戲打鬧,不知情愛為何物的人竟然這么老老實實的準備出閣了,“你倒是灑脫,想得開?!?p> “是?。《摇比钽渎冻隽送嫖兜男θ?,看了眾人一圈,“我的夫君,想必大家都熟罷?!?p>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或嘆息,或無奈地點頭,或眉頭皺起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直摁眉頭,露出苦笑。
裴珩!
裴珩是誰,是所有高門士族子弟的噩夢,是永寧坊、長樂坊少年的夙敵。大學士獨子,少有才名,能詩善文,師承大文豪王荀,去歲,登進士第。
“喲,這不巧了”謝蘭玉靠著窗邊坐,往樓下一瞥竟看到了當事人,“說曹操,曹操到?!?p> 眾人一窩蜂擁到窗前,許是七人目光太炙熱,裴珩抬頭望來。
說起裴珩,又是說不完的牢騷。崔筠、盧棲玄可有的說了,你一句我一句,待苦水倒盡,已過去半晌。
談得興起,恍然不知日落西沉。各自小廝上來催了幾次,才意興闌珊散去。
“說實話,我今兒是來看你沮喪樣兒的,沒想到你心態(tài)倒好,著實無趣?!敝x蘭玉撇撇嘴角,輕輕搖了搖頭,動作流暢優(yōu)雅。
“我就知道!”謝蘭玉人如其名,長得是清俊特秀,別人看他只覺溫柔多情,其實嘴損的厲害?!澳阋矂e太得意。謝郎,今年科舉,可看你的了?!彼鼇砜此吹镁o,本來士族子弟不必經過科考察舉,待弱冠之時憑借門第栓選入仕,可偏偏去歲裴珩參加了科舉還中了進士。謝家老爺子好面子,從不落于人后,遂日日要他用功讀書。
謝蘭玉不甚在意,他平日懶散慣了,所幸有幾分天賦,平日在太學讀書,用上五六分勁兒,也能在太學中不落人后??捎腥绱颂旆謪s不思進取,不上不下的更惹他爹生氣。
“卿還是自求多福吧!”謝蘭玉反唇相譏。
阮沅一臉無所謂,如今河清海晏,國泰民安,民風也開放的很,大歷戶婚律法規(guī)定“若夫妻不想安諧而和離者不坐”。豈是不坐,好聚好散之后再嫁良媒得也不在少數。憑自己家世、樣貌,怎么也有得收場。
阮府與謝府同在一條街本該一起走,可謝蘭玉還有紅顏知己等著他,便不同阮沅一路?!澳氵@陣子可安分些啊?!比钽涠凇?p> 謝蘭玉最通風月,所涉甚廣,詩詞歌賦,奇聞異志,天南海北的都能說上一說。人風趣優(yōu)雅,加之容貌俊秀,最得女孩子喜歡。還好他心中自有想法,從未失了分寸。
“知道了?!敝x蘭玉點點頭,將阮沅扶上了轎子,“玩笑歸玩笑,你大婚,我會備好大禮相送?!?p> 兩人相視一笑。
歸府途中,想起崔筠一臉真摯“待你嫁了過去,可得問問裴珩,優(yōu)秀了這么多年孤獨么?”不由得失笑,也暗暗期許起今后的日子:琴瑟和諧,舉案齊眉。春來踏出游青,夏時呷茶賞花,秋臨泛舟品蟹,冬至踏雪尋梅。
伉儷情深,白首相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