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曾經(jīng)在誰的手里搶過一本雜談。
既為雜談，自是有趣的沒趣的情愛的無愛的皆要載一點。
記得我翻看的第一節(jié)小故事，正點得很，既為情愛又為有趣。寫的是一對男女，從青蔥少年相伴相愛，待到婚嫁之時，卻因門第成見，慘遭拆散。最后雙雙殉情，化成蝴蝶廝守。
看得我愈發(fā)堅信，這本書搶得物超所值。便帶上求學(xué)若渴的心思，繼續(xù)翻看第二節(jié)小故事，溫水煮青蛙。
這個故事蘊含的禪機超乎想象，可滲透到生活及情感的任何一面去。
自然也包括北笙眼下待我的態(tài)度。
我瞇著眼掐指算了算日子，他又有十幾日不曾露面了。
仫崖比我思念更甚，少年老成的嘆了一口氣：“是十二日。”
“什么？”我放下手里的戲本本。
這戲本本，據(jù)仫崖交代，是北笙那日特意夾在圣賢書中，一道放進書架的。說是，等我無聊了，大可玩一把翻箱倒柜的戲碼，也算是乏味中的一點趣味。
翻箱倒柜可不是個體面事，本上仙這么一個高雅人，自是不能沾惹。
便指使仫崖替我翻箱倒柜了一把。
這渾小子，指使起來格外順手。果然尋出了三四本，卻沒一本吸引人。
北笙這偏向，嘖嘖，好不入流。
“什么十二日？”我半途而廢的合上戲本本，又問。
仫崖憂思道：“姨父走了十二日?！?p> 我哦了一聲：“有嗎？”
他忽地將眼打斜了與我痛心道：“姨母這不關(guān)心的樣子，連周生都看下去了，難怪姨父走了就不愿再回，定是，定是瞧上了別的狐貍精。”
我忽閃忽閃，仫崖一席話，如有醍醐灌頂之功效，便摸了摸這小人的頭，善良道：“這件事，你真還怪不得姨父。他并未瞧上陌阡的狐貍精，乃是陌阡狐貍精主動投懷送抱?！?p> 仫崖驚世駭俗一臉。我才記起，這種話不該同這個年紀(jì)的他鉆研探討，又道：“你今日為何不去私塾？”
仫崖驚世駭俗的臉?biāo)查g轉(zhuǎn)為愁云慘淡：“無人送我去?！?p> 我奇了：“劉媽媽呢？”
“劉媽媽腿病又患了，近幾日都不能出門?！必镅聰[擺手道。
竟有這等好事？
我麻利的起了身。
李三姐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且我又是未出閣的姑娘，不準(zhǔn)我單獨出門。
周宅僅四人，李三姐為補貼家用，早于一月前，開始接繡莊繡花的針線活。夫人親自動手，云丫自不敢閑著。雖繡不出讓繡莊滿意的花樣，理線、滾邊、熨燙也還在行。主仆二人除去吃喝拉撒睡，便繁忙到不出內(nèi)臥門。
劉媽媽倒時常的出門。
譬如昨日，她就去集市采辦了李三姐要的胭脂。
再譬如，家里花樣繡好后，亦是她用籃子提著送到繡莊，領(lǐng)回銀子的同時，再又領(lǐng)回一批新訂單。
還有每日接送仫崖去私塾的事，無一例外全靠劉媽媽奔波。
我曾提議，可讓我領(lǐng)下接送仫崖這攤子事。
李三姐死活不肯，說從來沒有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日日在大街上拋頭露面。
“不成體統(tǒng)，我周家再沒落，亦是書香門第，這等辱沒斯文的事，斷斷做不得?！?p> 我這才曉得，她忌諱的不是無人陪我出門，乃人世間的三從四德。
聽聞，這個東西就同孫大圣頭上的緊箍咒，箍了世間女子幾千年，自然不是我一番道理就可更改的。
便日日翻看北笙留下的戲本本，且讓她們繁忙她們的。
李三姐這個良家婦人，三從四德看得重，兒子讀書看得更重。
我去內(nèi)屋找她時，她果然心煩意亂繡不出花。
我裝作不知內(nèi)情，故意同她講仫崖的聰慧，以及好學(xué)。
“啟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蹦┝?，我道。
李三姐唉聲嘆氣：“我一個寡婦，是不便上街的?！?p> 我嗯嗯點頭：“不若，讓我換了云丫的衣裳，扮作婢女送仫崖去私塾？”
李三姐一愣，又一喜：“好法子?！?p> 我亦覺得好。
仫崖要去的私塾，與集市背道而馳。
我唯有誆騙他，姨父在同我們躲貓貓，若我二人能在集市里將姨父尋到，姨父就與姨母一般，留在周宅日日陪他。
仫崖傻乎乎的很好騙：“姨母，我們定要找到姨父?！毙攀牡┑┑呐c我擊掌為盟。
我求之不得，牽了他正要走，身后颼颼兩道冷風(fēng)，手里忽地一空，仫崖這大小子就被冷風(fēng)卷著飄出半丈遠(yuǎn)去。
我心下一涼，這股氣息，不是人類。
“小姑娘，竟然沒被嚇跑?！?p>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如晴天霹靂般砸下，我順聲尋去，有黑影閃過。再看，竟是人身鬼相，果然是異類。
仫崖瞟出去時已成昏迷狀，此刻正躺橫了懸浮著，它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在仫崖沉睡的臉上劃過：“嘖嘖嘖，下凡歷劫的神仙，味道就是鮮美。”
一個冷顫天旋地轉(zhuǎn)的襲來，這是什么妖怪，竟可識破仫崖的身份？
頓是慌了：“放了仫崖?！?p> “嚄，還沒跑？”妖怪瞪了我一眼，“你這個凡人膽子倒挺大，可惜是個凡人，我吃了你，也不會長膽子?！彼?。
我一愣，它認(rèn)得仫崖是神仙，為何認(rèn)不得我？
“呦，敢用這種眼神看我，有意思。那就拿你當(dāng)餐前點心用了吧?！?p> 一聲猙獰，這妖怪就撲了上來。
我嚇得要念術(shù)，這才記起我此刻不是神仙，雙腿頓是一軟，整個人就很沒出息的栽了下去。
仫崖呀仫崖，你與我今日葬身此地，萬莫再說誰害了誰，總歸是一起魂飛魄散，黃泉路上不孤單。
心中感慨后，眼一閉。
蝕骨灼心之痛未降臨，卻聽得一個凄厲的聲音，再是電閃雷鳴，爾后，是一個女子重重的嘆息。
“你什時候才能讓人省心？”
這個聲音？我睜眼一看，矜持、面子統(tǒng)統(tǒng)比不上劫后余生的喜悅，便是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子棋姐姐~”
我曉得伍子棋在人間，卻不曉得她在人間開酒館。
仫崖還未醒，伍子棋給他找了一張軟硬適中的床，轉(zhuǎn)身便與我在酒館后院的茅草棚下，喝酒閑聊。
我不記得她的酒量竟然這么好，我從她最后一次離開鳳凰山講起，一直講到今日差點蒙難。她無有插話，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喝了五壇酒。
“我倒想見見你口中的這個北笙太子?！钡任艺f完后，她端起滿滿一碗大飲一口，“能得綏風(fēng)信任，四海八方可不多?！?p> “你說那凡人是伍小芷的孩子？”她放下碗，眼神迷離，“叫仫崖嗎？呵，伍小芷的孩子都可下凡歷劫了，可見我真是老了?！?p> 她忽又笑了：“說來，我已有許久不曾回鳳凰山。小柒，你說，綏風(fēng)他，他可也如我一般的老了？”
伍子棋在神仙里頭屬超凡脫俗的那一撥，卻是不想她，超到了這等境界。頓是難過的笑笑：“子棋姐姐，說這些之前，你可否先告訴我，襲擊仫崖的是哪路妖怪？指名道姓說要吃神仙，這膽子忒狠了些?！?p> “魔族猰貐嘛，從來都是個狠角色?！蔽樽悠遢p飄一句。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