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梅聲進(jìn)了府,沒來得及歇息就朝“梓竹苑”方向跑去,半路撞在了大哥身上,瞬間變得唯唯諾諾起來,只聽甘梁靖呵斥道:“瘋瘋癲癲的成什么體統(tǒng)!”
“我這不是著急嘛!”甘梅聲蔫蔫的低下頭,小聲回嘴,聲音里透著委屈。甘梁靖看著妹妹委屈的樣子,也不忍多加苛責(zé),聲音也軟了下來:“小聲一點(diǎn),跟我走吧?!?p> 甘梅聲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一個沉穩(wěn)且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不信爹病成那個樣子,他一點(diǎn)表情也沒有,偷偷的瞄了幾眼他的樣子,依舊是萬不變的冰山臉。倒是她的腳步又急又亂。
兄妹二人進(jìn)父親的房間,抬頭看見二叔甘林已經(jīng)在父親身邊,幫父親喂藥,甘梁靖上前一步,“叔父,讓我來???”
甘森見兄妹二人都來了,吩咐奴婢下去,還關(guān)緊了門窗,囑托了一些事情,又讓甘梅聲出去,叔侄二人跪的筆直,甘梁靖堂堂七尺男兒,忍不住紅了眼眶,甘森靠著枕頭,原本一頭烏黑的發(fā),現(xiàn)在因?yàn)樯窳墓庾兂闪巳сy絲,連面容都憔悴許多,:“這件事情我干的不后悔,以我的命???換雍州城百姓的命???值了?!鳖D了頓,“并不是族中人人都有祭法馭雨之能。澤成???是下一個????!痹掃€沒說完,就已沒了聲息。
七日后,甘氏宗主的葬禮辦得聲勢浩大。
甘森的葬禮上,甘家兄妹兩人一滴眼淚也沒掉,甘林作為他嫡親的弟弟,沉默的操持葬禮上的事宜,讓旁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倒是甘宗主的兩個堂弟甘樺和甘木在葬禮上涕泗橫流,哀痛不已,甘森下葬的時候,他的兩位堂弟快要哭暈了過去,前來吊唁的百姓們都為甘大宗主有這樣的兄弟而動容,兄弟情深,真令人感動。
甘梁靖一想到自己那兩位愛演戲的堂叔心里就忍不住冷笑,就憑他倆下三濫的本事想當(dāng)宗主,先過了自己這一關(guān)再說。
火盆里的火苗一舔一舔的往上竄,倒映在他本來就冷峻的容顏上,多了三分狠戾。
“哥?!惫蛟谒赃叺母拭仿暻忧拥乩死囊陆牵阉浆F(xiàn)實(shí)中來,回過頭看她,還以為她害怕了,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澤成,哥在這呢?!?p> 甘梅聲指了一下靈臺,靈臺上,香爐里的香快要熄滅了,她的意思是該起來換香了。
甘梁靖起來,走到香爐旁拿起香,遞給她,他倆朝父親的牌位拜了三拜后把香插在香爐上面,繼續(xù)跪下守靈。
靈堂里,安靜的詭異,現(xiàn)在是傍晚,一陣風(fēng)吹來,掀起了掛在廳堂兩邊的白旌,因?yàn)榍皫兹障逻^一場大雨,天氣不怎么熱,這陣風(fēng)讓人身上起了涼意,甘梅聲看著火盆,訥訥道:“是不是爹回來了?”
甘梁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往火盆里撒著紙錢,寬慰她:“澤成,以后為兄來照顧你了。”
“嗯?!备拭仿曇餐鹋枥锶黾堝X,雙眼皮有些打架,小身板也沒有之前直了。
“澤成,再撐一會?!备柿壕腹虻墓P直,他倆一宿沒睡,澤成早就撐不住了,她那么小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只能勸她再忍忍,再過一個晚上她就能休息一會。
甘梁靖跪的筆直,他那里還有心思睡覺呢,早就盤算著守靈的五日過完怎么收拾那兩個貪婪的堂叔,父親當(dāng)大宗主的時候他倆明里暗里的跟父親做對,不是三天兩頭跑去慕家告密就是在城里散播謠言說甘家有一個廢物少宗主,父親礙于家族的面子再三對他倆忍讓,自己可沒有父親那么好的心腸。得趕緊讓他們滾出甘府。
甘森下葬已有十天,根據(jù)雍州城的習(xí)俗,甘梁靖兄妹倆要再守靈五天,才能脫了一身孝衣,而甘林作為甘森嫡親的弟弟要為他守墳百日。
西冥,在雍州城的最西面。這里是埋葬四大神族的地界,周圍仙氣繞繚,是一塊難得的風(fēng)水寶地。夜晚,這里靜謐安寂,悄愴幽邃。甘林在他大哥的墓前搭了一個小帳篷,為他守墓百日。
他跪在墳前,和他大哥說話,“哥,你放心,我會把靖兒扶上宗主之位。你知道你對我傷心透頂了???不然是不會把我打發(fā)到品正書院。今天這里沒人,咱哥倆喝一壺吧????好多年沒在一塊喝過酒了,你也太不給小弟面子了???不,哥,再過了百日后我來咱倆喝吧,現(xiàn)在您的喪禮期間全雍州城都不能有任何歡娛活動的,連酒也不能喝,您就忍忍吧。”他說的語無倫次,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哥,其實(shí)吧,我當(dāng)年挺后悔的???沒有勸勸她,我???對不起您?!边€好低著頭,忍住了快要決堤淚水。
甘森尸骨未寒,他的兩個堂弟早早地覬覦宗主之位,甘梁靖還年輕,就算登上了大宗主的位置也會被甘家的長老拿捏在手心里。就算他不想回來,也不得不擔(dān)起屬于他的責(zé)任。
慕琨回到幕府后,他爹很高興,還沒來得及為兒子接風(fēng)洗塵呢,兒子就被慕宗主叫去研習(xí)術(shù)法,管理庶務(wù)。因?yàn)槟界悄阶谥髂叫Y看中的接班人,所以要早早的讓他接觸各種事務(wù)。
谷雨館是慕玄禮看公文的地方。一大清早,東邊還像個魚肚皮一樣白,慕琨就被他伯父叫過來督查課業(yè),直到太陽露出了半張臉,慕玄禮甚是滿意,才放他離去。
慕琨從側(cè)門出去后直奔甘府,他知道甘梅聲很傷心,自己的多陪陪她。
他趁人不注意爬上了甘府的墻頭,拿出一塊小鏡子朝廳堂那邊射去。甘梅聲用余光瞟見亮光,又不敢抬頭看,偷偷瞄了周圍,她哥哥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頤雨閣,臨走的時候囑咐自己好好的守靈,若有什么人來不可亂了方寸,現(xiàn)在周圍沒有人,自己建慕琨一面應(yīng)該不打緊吧?從靈堂溜出去。
爬在墻頭的慕琨看見她朝這邊走來,就從墻上下來,等她。
甘府的側(cè)門毗鄰卯街,通常四大家族的側(cè)門都在卯街,平日里就少有人來,上午更就沒人來這。
甘梅聲悄悄從側(cè)門出來。
“慕三少?!?p> 慕琨依靠在墻壁上,看見甘梅聲穿了一身孝衣,眼眶紅紅的,人也瘦了不少,起身迎她?!皾沙?,你????”一時想不出什么能安慰的話語。
“三少?!彼麄z并肩依靠在青石墻上,抬眼望著天空上幾縷白云,甘梅聲使勁吸了吸鼻子忍住快要流下的淚水,“我爹走了?!?p> 慕琨就把她摟在自己的肩頭攬住她的背,陪她靠在墻上,看天上的白云。他心里也很難受,自己好兄弟的父親為了雍州城而死,他打心底里敬佩她的父親。
他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其實(shí)是個女孩子。
他倆在一起一待就是一個上午,快到中午的時候,甘梅聲趕緊回了靈堂,沒有人發(fā)現(xiàn)。
這三日,甘梁靖在頤雨閣忙其他的事情,沒工夫在靈堂守靈,自然也顧不上管她。
守靈的日子滿了,甘梁靖吩咐下人撤去靈堂,只是甘林還得守墳八十五天,這幾十天他哪里也不去了,不然就是對大宗主不悌。
甘家家規(guī),對長輩要孝,對長兄要悌,若孝與悌都做不好,如何對雍州城盡本分,盡忠誠?不孝不悌者,是要開了家廟嚴(yán)懲不貸。
甘梁靖的兩個好堂叔果然安耐不住了,向甘家的十二長老說少宗主甘梁靖在宗主大喪期間飲酒作樂,吵嚷著要廢了這個少宗主。
頤雨閣緊挨甘森的聽雨軒,是甘梁靖平日里看公文、寫字的地方。甘梁靖的書案旁邊就是欄桿,欄桿外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池塘,池子里養(yǎng)了幾條小魚,十分養(yǎng)眼。
他捏著大長老的告令,咬牙切齒。父親尸骨未寒,二叔還在西冥插不了手,自己的兩個好堂叔真的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吶!扶欄眺望,他倆敢說自己在父親大喪期間飲酒作樂。好得很,將計就計,趁機(jī)廢了他倆!他這幾日沒有去守靈堂的原因就是為了今天做準(zhǔn)備。
未時,他穿了一身孝衣去家廟,家廟在甘府的軸正中。說是家廟,其實(shí)就是甘氏族人聚眾商量大事的地方。家廟的門朝西,跨進(jìn)門檻就能看見主位,主位只有大宗主和宗婦才夠資格坐的,主位的左邊是十二長老的位置,右邊是甘氏族人的位置。
甘梁靖剛跨進(jìn)門檻就看見兩位堂叔坐在右側(cè),二堂叔在氣定神閑的品茶,三堂叔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背扣著桌面,這兩張酷似父親的面容看不見意思對父親的敬畏和懷念,甘梁靖淡淡瞥了兩眼,憎惡之余又多了心寒。
十二個長老沉默的坐在位置上,似乎要打算看熱鬧。
甘梁靖站在中央,負(fù)手而立,昂首挺胸,儼然就像一個宗主來視察,而不是來受審。
氣氛已是有些沉悶,二堂叔甘樺的旁邊還跪著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小侍,甘梁靖知道這是頤雨閣的小侍。
“不肖子甘梁靖,還不趕緊跪下!”甘樺發(fā)難。
甘梁靖劍眉一挑,語氣淡淡:“哦?我身為甘氏少宗主,何故向爾等跪拜之說?若要下跪,十二長老是否應(yīng)該先做個表率呢?”
為首的長胡子淮靜長老微微一怔,好個娃子,口氣倒是不小,我們幾個都還對你爹沒怎么行過跪拜大禮呢。不過他說的也對,家族里不論輩分,都必須見了少宗主行半禮,對宗主行大禮,哪怕是宗主的親叔叔也不例外,這兩個草包,想讓我們幾個幫你登上宗主之位,先把站著的人先解決掉再說??茨銈冞€怎么下臺!
“放肆!”三堂叔甘木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手掌震得微紅,“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就你倆還算我長輩?甘梁靖心里嗤笑。不過面上依舊沉靜如水?!芭??三堂叔。您的意思是靖兒沒有遵守家規(guī)?”
甘木抬腿踹了小侍兩腳,小侍趕緊爬出來,朝長老們磕頭,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小人前天晚上親眼撞見少宗主和一個戎族姑娘進(jìn)了頤雨閣,兩個人???”不知道是因?yàn)檫@里的陣仗把他嚇到了,還是他編不下去了,就把話卡在了這里。聽得十二長老心里著急。
雍州城是明令禁止雍州城人與戎族有任何交往,就算是兩方神族也不行,這是他父親甘森親自下的命令。據(jù)說十五年前的一樁案子,雍州城和戎族的凡人勢如水火。因此,他父親下了這個命令。
“大宗主喪禮期間,全城都不準(zhǔn)有任何歡娛活動,你倒好。居然和一個戎族女子勾搭上了,來人!”二堂叔甘樺吼道。守在廳外的手持板子的家丁涌進(jìn)廳堂。
甘梁靖手一揚(yáng),打了個停下的手勢。他是少宗主,這群家丁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二堂叔,先別著急懲罰靖兒,聽聽您院里的小丫鬟怎么說,再罰也不遲???”他語調(diào)沉穩(wěn)?!皫蟻??!?p> 一個小丫鬟被打得奄奄一息,讓人抬了上來。這是甘樺院里的一個掌事丫鬟。小丫鬟拖著血淋淋的兩條腿爬向甘樺,光可鑒人的青磚地板劃拉出了兩條血痕。小丫鬟拽著他的衣角:“二爺,奴婢錯了,我招,我全招了???”
這個小丫鬟把甘梁靖兩個二叔在喪禮期間和妓女媾和、喝酒作樂的荒唐事落抖了出來。還有以前跑去慕家告密的種種事跡,也說了出來。
他們兩人面色逐漸變得慘白慘白,腿也不住的發(fā)抖。
甘梁靖心里發(fā)笑,就這兩件事情夠讓他倆喝一壺的了。“諸位長老若是不信的話,我還有三堂叔寫的打油詩???”
淮靜長老插了一言:“全憑少宗主做主?!睅ь^跪在地上,扶額行禮,其余長老也紛紛行禮。
甘梁靖走到他兩個堂叔跟前,直稱他倆的姓名:“甘樺、甘木你們還不行禮嗎?”
這倆人身子一軟,跪在地上。“族人知罪?!?p> 知罪?晚了!甘梁靖走到主位面前,望著他父親寫的兩副中堂字畫,裝作一副很沉痛的樣子下命令:“宣少宗主令,廢除甘樺甘木兩人神籍,賜黔刑,逐出雍州城,永不錄用。若再有人敢對宗主不敬者,嚴(yán)懲不饒!”
“謹(jǐn)遵少宗主詔令?!被挫o長老跪在地上,心里忍不住贊嘆,果然是宗主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繼承人,一出手就狠辣絕情。
家丁把這倆人拖了出去,關(guān)進(jìn)地牢。
甘梁靖扶了淮靜長老起來,“淮靜長老,您信靖兒嗎?”
“我等誓死效勞少宗主。”淮靜長老這個人精怎么不會明白少宗主言語里的意思,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是服不服的問題。
甘梁靖很謙遜的還禮。
就是三日前的晚上,甘梅聲困得受不了,他就讓甘梅聲去“梓竹苑”歇下。不巧的很,甘梅聲走到梓竹苑門口就撞見她二堂叔的掌事丫鬟鬼鬼祟祟的往頤雨閣的方向走去,她也早早地聽聞兩位堂叔和自己的哥哥關(guān)系不好,登時沒有了睡意,一路小跑,回到靈堂跪在她哥哥身后,把剛才看見的一幕悄悄說給她哥哥聽。
步儒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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