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梁靖的宗主做得越來越熟練,什么時候該拿捏別人,什么時候該放軟話,什么時候該恩威并施,這些計倆他用的爐火純青,面上永遠是看破紅塵的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二叔甘林有時候戲謔他:“你比你爹更像一個宗主?。 ?p> 甘梁靖就抿嘴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他還沒有急著辦不下任何詔令,對族里的長老愈加恭敬,對其他三位宗主也是畢恭畢敬,說自己還年輕,要靠兩位長輩多多指教,自己不能逾矩。嘴邊的笑容很是謙遜。
日子就在平平淡淡的算計中悄悄溜走,就像把一顆石子投進一汪深不見底的池子,沒了聲息。安靜得讓人察覺不出時間的流逝。
戎族單于阿勒托干親自給新繼任雍州城大宗主寫了一封信,快馬加鞭的送到甘梁靖的案頭,甘梁靖看完那封信,站到窗前久久不語。
“草原神鷹阿勒托干單于謹(jǐn)致書于大宗主甘梁靖:久聞宗主踐祚,吾在此恭賀。??????噫,稼穡艱難,鄙族倉廩羞澀,無禮來賀。實愧先祖。然,雍州神族同源,必攜手互惠?;ラ_市貿(mào),良多益豐。草原精兵數(shù)萬,逡巡邊沙,以窺雍州。夫貴族憐恤蒼黎,不忍兵燹之災(zāi),吾翹待宗主佳音?!?p> 洋洋灑灑寫了兩千多字,大意就是說大宗主繼位,戎族的倉庫沒有多余的糧食,我作為一個戎族單于沒有賀禮恭賀。雍州的神族都同宗同源,就在邊沙互市,你好我也好。草原上有的是精兵良將,圍在邊沙,準(zhǔn)備攻打雍州城。你們神族愛惜百姓,不忍百姓遭到屠殺,我就在草原上等待大宗主下令開互市的命令了。
“欺人太甚!”甘梁靖又看了一遍信中內(nèi)容,咬牙切齒的說出四個字。在邊沙開市以前有不是說沒做過,父親在位時開過兩個月的市集,結(jié)果貪得無厭的戎族人在閉市后帶兵攻打邊沙,衛(wèi)宗主大敗戎族,自己和衛(wèi)勇還帶兵剿滅的戎族殘兵。
“傳令給三位宗主,巳時至嗣廟和聚堂議事?!备柿壕附o淮靜長老下令。
“遵令?!被挫o長老大踏步離開頤雨閣,去找三位宗主。
和聚堂內(nèi),氣氛凝重。甘梁靖冷著一張臉端坐首位,年已百半的衛(wèi)宗主在左下首單手扶額,寬闊的眉宇快要擰成一個“川”字,他這張老臉都不知往哪里擱了。大宗主被戎族威脅,是自己的失職!
“啟稟大宗主,不可開商互市啊,戎族狡詐奸猾,不知道他們打什么鬼主意!”衛(wèi)戰(zhàn)廷鏗鏘有力的聲音回蕩在甘梁靖耳畔,讓他久久回不過神來。
坐在右下首的慕宗主永遠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兀自念道起來:“這一打起仗來,不知得死多少人,哪個不是肉體凡胎做的,造孽?!边€搖搖自己圓圓的腦袋,一臉哀痛。
衛(wèi)宗主一聽他這么說,話里帶刺:我前一段時間還聽聞黃宗主因為戎族草原幾株罕見的藥材眼紅,惆悵雍州城為何不能與草原開市交易,今天怎么大慈大悲起來,知道開市必會引起戰(zhàn)爭,真是菩薩心。
慕宗主飲了一口茶水,看著他旁邊的黃岐,道:“醫(yī)者仁心,衛(wèi)宗主肯定懂得這個道理,衛(wèi)宗主是否安排好了雍州城的兵丁,他們也是肉體凡胎做的,打起仗來沒有衛(wèi)宗主刀槍不入的本事?!蹦叫Y拐著彎罵衛(wèi)戰(zhàn)廷欲挑起戰(zhàn)事,不體恤百姓。
“你????”衛(wèi)戰(zhàn)廷氣得說不出一個字,鼻孔里“哼”了一聲,出氣。
甘梁靖腦殼疼,等他們?nèi)齻€都不說話了,問慕宗主:“聽慕宗主的意思,似乎有話要講?”
“慕賢弟如此能言善辯,定能提出不少建議。”衛(wèi)戰(zhàn)廷添了一句。
慕玄禮微微瞇眼,起身行禮:“啟稟大宗主,開商互市是件大事,老朽提不了什么好建議?!?p> 甘梁靖語氣十分謙虛,自責(zé)道:“晚輩無能,繼位后城內(nèi)不和。若無三位長輩幫扶,晚輩???”
三位宗主欠身,打斷他:“大宗主哪里的話,吾等效勞大宗主,共同保衛(wèi)雍州城。”
“慕宗主,家父生前最倚重您,曾囑咐我遇事要與慕宗主商量?!?p> “這???”慕玄禮一臉難為樣子,“大宗主,邊沙乃雍州城門戶,有有重兵把守,若開市的話,利潤???”
“戎族人伺機攻打雍州城該怎么辦?”衛(wèi)戰(zhàn)廷逼問。
慕玄禮稍稍行了一禮:“老朽失言?!彼宦犘l(wèi)戰(zhàn)廷如此說他,甘梁靖那個小子也會借機打壓他,索性不說話。你爹在我面前都撈不了什么好處,你才當(dāng)了幾天大宗主?
慕玄禮沒上當(dāng),甘梁靖壓下一肚子的怒火,面上的笑容愈發(fā)和善。
遠在草原的阿勒托干單于沒有把雍州城里的四大神族放在眼里,對于邊沙是否開市不太關(guān)心,在自己的努力下草原更加繁榮富庶,兵強馬壯,給新上任的大宗主寫信純粹是賣他一個面子,即使他們不同意開商互市,自己手里的馬刀會讓他們同意的。
甘梁靖心里煩躁,踏著月色,去找二叔喝茶。
甘林居住的“杏琴齋”是甘府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離主院“梓竹苑”很遠。門前就種著兩棵杏樹,明月舒朗透過密密杏葉灑下一片陰翳。
他推開這扇門,石子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延伸向正屋,院子里也用大盆栽著杏樹,不過要比門外的杏樹小的太多,有些還不及自己的肩高,他不明白二叔為何愛杏成癡,品正書院里的一課杏樹據(jù)說是雍州最高的杏樹。
甘林在東耳房寫《雍州紀(jì)事》,他當(dāng)年答應(yīng)過甘森要寫一本關(guān)于雍州的傳記,這兩年太忙,一直未動筆。
聽到院子里有人,甘林?jǐn)R下筆,走出屋子站在廊下:“靖兒,這么晚了你到這里來干嘛?進來說話?!?p> 耳房里,明燭晃晃,把叔侄二人的影子倒映在窗戶上,隨著兩人燈下的動作時而長時而短。聽侄子說完今天的事情,甘林覺得不可思議,慕玄禮想開市?他還是沒有吃夠戎族的虧嗎?
“慕家利欲熏心,這樣一本萬里的買賣他們肯定要大撈一筆?!备柿壕刚Z氣無奈,“畢竟慕家掌握著雍州城的商賈,邊沙的軍餉都是慕家在支撐?!?p> “這些年,雍州城的商情不景氣嗎?”甘林疑惑,他在雍州城外教書,多年來一直對商行不怎么了解。
“很久以前爹就嚴(yán)禁雍州城百姓與戎族草原做生意了,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前兩年靖兒就查到慕玄禮帶頭和戎族商人交易往來,其中利潤更是驚人?!?p> 甘林難得皺起眉頭,拿起書本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額頭,與其讓他們私下牟取暴利還不如把這件事情搬在臺面上,甘家也能從中分一杯羹落個好名聲。衛(wèi)家嘛,也不能落下,而衛(wèi)勇聽說在邊沙手持重兵,慕家也不敢怎么樣???既然這樣,還不如賭一把。再者,靖兒已經(jīng)繼位他要有自己的功績,不能一輩子活在大哥蔭蔽下
“靖兒,你給慕宗主說讓他先擬一份章程過目?!?p> 甘梁靖也同意二叔的看法。
已是子時,府里靜悄悄的。他經(jīng)過“梅閣”,匆匆看了一眼妹妹居住的屋子已是黑燈瞎火,不禁有些羨慕小家伙在這個年紀(jì)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沒心沒肺的玩鬧,平平安安的在自己和二叔的庇佑下成長,這樣也挺好。而自己比她這個年紀(jì)稍大就戰(zhàn)場上磨練,他覺得妹妹心思單純會有人欺負(fù),自己是大宗主,誰要是欺負(fù)了她自己定不會放過。自己答應(yīng)過爹,會照顧好妹妹。
第二日,黃宗主在辰時乘了馬車去診堂——仁濟堂。他是四大神族里最微不足道的神族,神族都百病不侵,藥神對他們來說還有什么用?但是在坊間就不一樣了,人們或許沒聽過甘家的宗主管什么,也沒有聽過衛(wèi)家的戰(zhàn)功,更沒聽過慕家在商賈之事的厲害手段,但是絕對聽過黃宗主開的“仁濟堂”。有不少奄奄一息的人抬進“仁濟堂”的門檻里,在抬出來,有哪個不是活蹦亂跳的呢?
甘林在“仁濟堂”等候多時。
黃岐提起衣擺跨進門檻,就看見一個瀟灑的背影杵在地上——是甘林。
“多日不見,賢弟別來無恙啊?!秉S岐笑吟吟的走到甘林身邊,朝他拱手。
甘林轉(zhuǎn)過身作揖:“愚弟叨擾岐兄了。”
“哪里哪里。”
兩人一番恭維。
“上一次派人送來的杏花,岐兄用著怎么樣?”甘林習(xí)慣性的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極力忍住才沒有沒嗆出來,茶水太苦了還是不喝的好。甘林種的杏花是一味藥材。每年四月份,他都要采摘杏花送給黃宗主,這是多年來兩人心照不宣的習(xí)慣。
“賢弟的心意,愚兄不及萬一啊。只能替百姓說一聲謝謝了?!秉S岐發(fā)自肺腑的感謝甘林。
“哪里,愚弟也是神族,只是為雍州城略盡一點綿薄之力罷了,怎能比得上岐兄仁術(shù)高超呢?”甘林又是一番恭維
黃岐言拙,不知道要接什么話茬,悶頭喝茶,時不時朝診堂外瞅一兩眼,他明白甘林可不是什么善茬,無事不登三寶殿,自然不是單純找自己暢敘舊事。再說了,當(dāng)年他的妻子還是自己救活的呢,他不會恩將仇報吧?難道是昨天他幫慕家說話被他知道了?
“不知賢弟找我來找我何事?”黃岐坐不住了,開口問道。
甘林很灑脫,“唰”的一聲竹骨折扇徐徐的在他胸前晃起,“沒事,就是想找岐兄?jǐn)⑴f罷了。愚弟前幾日聽說草原上出了幾味好藥材,不知岐兄有興趣嗎?”
“有了也不一定能拿到。戎族人豈會白給???”黃岐無奈的嘆氣。他早就眼饞那幾味藥材,就是沒有膽子和慕家一樣私自去雍州草原。
甘林看著黃岐垂頭喪氣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岐兄,咱倆都是過命的交情,我信你?!?p> 黃宗主一向被其他三族看不起,為人懦弱,沒有衛(wèi)戰(zhàn)廷的剛正不阿,也沒有甘森的正氣浩然,更沒有慕玄禮八面玲瓏的能力,還被慕家捏在手心里甭提有多窩囊。偏偏醫(yī)術(shù)高超,是凡人眼中的大恩人,誰也奈何不了他。
“岐兄,愚弟斗膽說一句,心中有了方向才不會迷失在岔路口。你看小小的螞蟻,道路萬千,它自己心里有數(shù),不會讓其他螞蟻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不會左右了自己的選擇。”甘林說的很隱晦,他欠黃岐一份情誼,能幫的自然要幫。也自然看不慣他被慕家人拿捏。他清楚,慕家掌握著藥草的生長,沒有了慕家,黃家也成不了氣候。唇亡齒寒這個詞,就是為黃家量身定制的。
黃岐苦笑,他何嘗不明白甘林話里的意思,“愚兄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奔榷袊@道:“在大宗主的帶領(lǐng)下,說不定雍州城會真的和以前變得不一樣起來。”
“哦,是嗎?”甘林聽見黃岐這么夸侄子,感謝道:“甘某在這里替靖兒謝過黃宗主了。”
“哪里的話,他確實有這個本事?!秉S岐歪著圓圓的腦袋,很是認(rèn)真的答道?!拔易援?dāng)肝腦涂地替大宗主賣命?!?p> 一上午仁濟堂里沒有來患者,倆人就坐在診堂里嘮嗑,甘林相信他沒有那個膽子在背后里玩陰的,他來看望黃岐這個老友,無非是想確認(rèn)一下黃家的態(tài)度罷了,他們都以為黃家宗主懦弱無能,其實他很圓滑,雖說受慕家掣肘,好歹沒有和慕家一樣跟自己對著干。他既然承認(rèn)靖兒的地位,自己也無需太過擔(dān)心,就能騰出手來一心一意對付慕玄禮。
步儒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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