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越慢,那風夾雜著冰屑剮過臉龐便越痛。
原本只有江水一人帶著面罩,后來洛霜滿也替沈眠星和自己都將臉頰圍嚴實。
她和沈眠星都沒有去問江水為何將臉遮掩住,之前認出江水也是通過衣物與不凡氣度。
兩個女子都埋頭趕路,為了少消耗些體力二人并不一直運用輕功,氛圍有些凝重。
沈眠星卻察覺到了洛霜滿對自己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一時間忘乎所以,頗為絮叨地和洛霜滿說著丹峰的趣事。
倒有些給未過門妻子講解自家兄弟姐妹的勢頭。
江水原本只覺得,這沈少俠是個少年才俊,如今見到這般作為卻覺得有些好玩。
“我們丹峰上下兄弟姐妹親如一家,有山下村民養(yǎng)不起孩子送上山的,也有慕名而來拜入師門的,還有丹峰前輩的兒女?!?p> 江水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他的腿傷,感慨是不是自己的藥鎮(zhèn)痛太過見效了,該叫他睡過去才好。
不過內(nèi)心好笑腹誹一番后,她顛了顛好讓沈眠星更舒適些,不過沈眠星一心都是洛霜滿也沒差覺。
反而是洛霜滿瞧在眼里,分外感激地沖江水抿唇而笑。
沈眠星又道:“我?guī)煾颠@人平生最好美酒,不,也不是單單我?guī)煾狄蝗?。大家?guī)熜值芤捕己帽形铮诵熋媚角нb外,都是能豪飲的?!?p> 沈眠星雖身為丹峰大師兄,卻不像同為玉麈大師兄的好友微生盛湖那般老成持重,反而帶著一股丹峰特有的正氣與瀟灑兼顧的逍遙態(tài)。
簡而言之,就是沒有微生盛湖那樣讓師弟們覺得靠得住,絲毫沒有什么不同地廝混在一起練武。
可能一直要到險要關(guān)頭,他們才能發(fā)覺自家大師兄的可靠之處。
不過他對于小師妹卻是十分照顧,慕千遙身為掌門的獨女,也是自幼在丹峰山上長大的。
慕千遙小時候皮實的很,最喜歡的便是四處捉弄師兄們。
偏偏大家虛長她幾歲,捉弄沒有幾次成功反而都會失望地哭鼻子,而后去找沈眠星或是爹爹來教訓沒有捉弄成功的師兄們。
不過等她漸漸長大了也就懂事了。
丹峰上下從避著這個小姑娘變成了刻意去寵溺著她,有什么新鮮有趣的都少不了帶上慕千遙。
久而久之,慣著小師妹小脾氣倒是成了丹峰所有師兄妹的傳統(tǒng),沈眠星也在其中。
江水聽了聽不由看一眼洛霜滿,巧的是洛霜滿也將目光轉(zhuǎn)到江水臉上。
二人一對視,身為女子的感覺便涌了出來,江水挑了挑眉分出個眼神給洛霜滿就低著頭看路。
洛霜滿眼神不變和沈眠星還在淺淺交談著,江水本想提醒他們保存些體力,卻一時組織不好語言,遂作罷。
鶴衣丹霄九關(guān)風,銀龍狂遏靈日斷。
江水呵出點點溫熱的霧氣,察覺遠處漸漸起來的雪風狂暴暗暗叫苦,偏這兩人還未察覺。
不過凝神分辨離自己一行人似乎頗為遙遠,也就沒說出口徒增煩擾。
只是憂心可莫要叫卿哉遇上——
想什么呢,江水笑了笑在內(nèi)心搖頭,卿哉向來守信更不會對自己失信,想來是早便安然地下山了吧。
“江水?!?p> 洛霜滿的聲音帶著些憂慮,“卿哉少俠與你未在一處么?”
先前因著沈眠星的事,江水忘了同他們提卿哉的去處,卻自然而然地覺著他們二人應當知曉,此刻被洛霜滿提出才想起來自己并沒有說過。
江水頓了頓想好措辭便道:“先前雪崩之時,我恰巧與卿哉同時跌落一處,都擔憂你們的安慰,便約好分開兩路來尋找你們好有個依靠?!?p> “約定三日為期,我路上花費頗多功夫,此刻他應當也在返回的路上吧?!?p> 洛霜滿聞言點了點頭,舒緩了緊張神色:“如此也不必擔憂了,只是不知卿哉可有什么傷勢?”
沈眠星也緘默地看著江水。
江水搖了搖頭,安撫道:“何必煩憂呢,他的武功我們也知曉,我與他分離是他尚且健壯,必然是無事的?!?p> 二人這才放下心來,又覺腹中饑餓,只是都知道干糧已然所剩無多,三人也不知如何劃分。
就這樣又走了好幾日,終于只剩下了最后一口干糧,可前路還是茫茫。
洛霜滿也多次提議將沈眠星交給自己,可江水把握著她孱弱的身子也就拒絕了,任由沈眠星如何,也都不肯將他撇下。
總歸還不是山窮水盡之時,她并無當惡人的意圖。
雖多幾日未曾飲食,江水只覺還可以受的住。
這日夜晚,洛霜滿輕輕喚了聲“江水”并未得到回應,于是起身搗了搗昏睡中的沈眠星。
這幾日沈眠星的傷勢時有反復,讓她心疼不已。
此刻被洛霜滿廢了好久喚醒,沈眠星還帶著些病氣的茫然,環(huán)視四周見江水還在臥睡,壓低聲音問:“怎么了,霜滿?”
他的語氣十分疲憊,叫洛霜滿一瞬間有將最后一口干糧喂給他的沖動。
忍了忍,她輕聲道:“你可有不適?”
將自己叫醒就為了問一句這個?
沈眠星有些茫然,帶著些疑遲:“卻也,尚可?”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洛霜滿咬了咬下嘴唇,瞧著側(cè)背對自己的江水,對著沈眠星道:“江水她一路對我們頗為照顧,我想著,那些口糧本便是江水帶來的......”
她說得多有停頓,沈眠星卻全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垂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p> 洛霜滿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二人商議了少許時刻,洛霜滿便讓沈眠星繼續(xù)睡下。
夜色厭厭,在他們二人都睡下后一直呼吸安穩(wěn)清淺的江水默默睜開了雙眼。
自己本是晝伏夜出的殺手,可他們卻當她睡得安穩(wěn),倒是好笑。
就一直保持著著原本的姿勢,江水內(nèi)心翻涌著好笑二字,終于無聲嗤笑一聲,自己又何必別人來體恤,還是并無太深交情的此二人。
只是當她閉上眼的時候,天跡有碎星分袂,如零星落淚。
第二日白日洛霜滿果然捧著干糧走到江水面前,似乎還在斟酌語句。
江水忽而笑了笑,她道:“放在我這邊保存也好,必然不會丟失的?!?p> 洛霜滿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接話,江水卻已然快手拿下收在懷中,而后笑著背起沈眠星。
她道:“好了,繼續(xù)走吧。”
江水的神態(tài)太過理所當然,只叫二人無法反駁,順著她的指令走下去。
又走了數(shù)日,江水終于帶著洛霜滿與沈眠星撐著走到了山下有人煙處。
當她再度醒來時已過了兩日,而洛霜滿與沈眠星還在昏睡中。
江水稍微用了些好心人的飯食,留下些銀兩只說半日后便回,拜托他好生照料昏睡之中的二人。
顧不上昏睡中的洛霜滿與沈眠星,也顧不上帶著面紗,她直直沖向與卿哉約定好的地方。
卻并沒有見到那個人。
只留下了卿哉昔日相贈的寶馬千鈞,和盈盈碧色的那方被自己遺失的秘盒。
觸手寒涼霜雪。
她輕輕打開。
鴉羽淺蔥色,憔悴秋蘭意,雪崖不常青。
山雪寒涼,猶透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