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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塞

起風(fēng)了

青塞 王淳彥 1859 2019-03-20 09:12:31

  火車駛進了小站?!皢鑷?、嗚嚕、嗚?!保疖囉执謿?,緩緩地開走了。站臺上稀稀拉拉幾個人,最后,只剩下我站在月臺上。起風(fēng)了,我的頭發(fā)順風(fēng)搖擺。我把書包往身后甩甩,心頭一爽,暑假開始了。

  小華許是有活干吧,為什么沒來接我呢?我只好獨自走上了通往小鎮(zhèn)的鐵索橋。鐵索橋搖搖晃晃,橋板隔著半米才有一塊,湍急的河水在下面疾速流淌,身邊沒有了小華的攙扶,我心里頭不停地忐忑。小華,你為什么不來接我呢?我一邊念叨著,一邊扶著晃動的鐵鏈,小心翼翼地踏上下一塊木板。走到了一半,我站在橋板上愣住了,河水在橋板的縫隙間不停地流淌,白色的浪花仿佛一條條小白魚兒翻騰著、跳躍著,一叢樹杈帶著綠葉子從上游漂下來,遇到了河間的大石頭,卡在那里,無奈地晃動著枝葉。我想用一條木板幫助那根樹杈,可是,越往下探,河水的飛沫濺到臉上的越多。我心里頓時發(fā)起了抖。于是,我站起來,急急忙忙地過了橋,繼續(xù)趕路了。

  到了舅舅家,舅媽正在廚房里燒火做飯。我興沖沖地跑進去,舅媽拉住我,慈愛地端詳了好一會兒,又用好看的鼻子在我的頭發(fā)上聞了好一陣,才把我放開。我看見小華坐在廚房里面正在拉風(fēng)箱子,就問:“為什么不去接我呢?”小華溫順地看了我一眼,一板一眼地跟我說:“你也是個小伙子,要自己行動了。我還有活要干。你這不是也來了嗎?”炊煙彌漫起來,米飯的香氣撲進我的鼻翼,緊接著,就是大油熗鍋的猛烈香味,我那懸著的心一下子安穩(wěn)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青青,是個陰天。屋子里已經(jīng)沒別人了,我自己起床,洗臉,把舅媽留在桌子上的稀飯就著小魚干吃了一碗,走出門。大邱河是從這所老房子的后院流淌過去的,我走到河邊一邊挑弄著水草,一邊向上游望著,希望能夠看到昨天走過來的鐵索橋??墒牵诤拥母嫌?,是一片烏白的霧靄,化不去的水汽遮住了前路。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水霧中走出來,戴著一頂草帽,手里挽著一只土籃子,那是小華鏟草回來了。他把籃子放下,走到我的身旁,問我:“你想看船是怎樣到達長江的嗎?”我激動地響應(yīng)著:“要看!”小華從院子里面拖出來一條長木板,很成熟老練地對我說:“如果你坐上去,這艘船就可以把你載到長江里去,你要去嗎?”我說:“要!”他說:“你等好啦!”然后,他把木板放在了水面上。可是,還沒等我來得及邁動腳步,那艘“木船”就飛也似的被激流沖遠(yuǎn)了,不一會就漂進了那片看不透的水霧之中。小華失望地對我說:“看來,我們這輩子,是到不了長江了?!蔽覀兺铀?,呆呆地嘆息著。

  雨下了一周,我躲在房間里夜以繼日地看書,小華經(jīng)常來給我關(guān)燈、蓋被子,他總是說:“你早晚得把眼睛看瞎了,將來就得像母豬一樣用鼻子來找方向。”終于,天晴了。早上,我吃過了小魚稀飯,看到小華在院子里正用竹竿綁著一個白紗布的網(wǎng)兜。“這是啥?”“書生,這是蜻蜓罩子,今天我?guī)闵仙阶津唑寻??!薄疤美?!”我們肩扛蜻蜓紗罩,沿著河水走了一里多路,拐上了大邱山的山脊。太陽升起來,把雨后的樹林和草地曬得濕氣蒸騰,水汽在光影里飛動著碎泡沫一樣的粉粒,東躥一團、西躥一團。突鼓眼的蜻蜓就在這水沫上飛來飛去,由于翅膀有一些潮濕了,飛也飛不多遠(yuǎn)。我們用竹竿撐著紗罩就像捕魚一樣,撲抓著這些懶懶的蜻蜓。紅蜻蜓、綠蜻蜓、紫蜻蜓、藍蜻蜓,抓也抓不完啊。間或著,我們還抓住一些艷麗的黑蝴蝶,甚至還網(wǎng)住了幾只青螳螂。小華把這些小巧的俘虜都關(guān)進了罐頭瓶子里,用一塊紗布罩住,給它們透氣。

  不知不覺,天光晴曬,草地上已經(jīng)干干的,時光到了正午。小華說:“我們回去了?!弊咧埃I(lǐng)著我隔著罐頭瓶的玻璃看了好一會蜻蜓、蝴蝶和螳螂。然后,他把紗布揭開,把這些小生命都放到了草地上,任由它們慌不擇路地逃走了。有幾只蜻蜓的翅膀竟然絞在了一起,小華默默地把它們分開。蜻蜓在草地上活動了一陣子拳腳,不一會兒就“騰”地飛起來了。

  就這樣,我們一起捉蜻蜓、放蜻蜓,捉蝴蝶、放蝴蝶。我們沿著河岸割草,下午在院子里喂兔子,給小雞們做碎草拌著玉米面的雞食,下雨的時候就在屋里讀書。時光啊,就像大邱河的流水一樣匆匆流逝,不知不覺地,暑假就走到了盡頭。

  舅媽給我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飯,下午,我要走了。小華送我到了火車站,站臺上稀稀拉拉的只有幾個人。他從身上脫下來一件長袖襯衫,遞給我說:“天氣已經(jīng)涼了,你把這件長袖的穿上。冬天來時,給我?guī)Щ?。”我穿起來,略微有一些大,于是他幫我仔?xì)地把袖口卷到了胳膊肘上。我上了火車,火車慢吞吞地開起來了,我從車窗伸出頭,只見小華穿著一件跨欄背心,筆直地站在月臺上,秋風(fēng)吹起了他的頭發(fā),他的身影逐漸開始晃動,然后像一只風(fēng)箏迅速地飄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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