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梔祎在向皇太后請安歸來的路上,便聽說了子瑰丹已到了自己宮里。
想著她最近鮮少來宮中,白梔祎不由有些擔(dān)憂。前些日子是外祖父的忌日,過兩日又是皇祖父的忌日,她難免傷心。
待進了砌玉宮,便有宮婢向白梔祎指了指側(cè)面的庭院。白梔祎玉手一抬,卸了披風(fēng),便往明敞小庭去了。
遠遠便看見一身玄紫衣的子瑰丹坐在石桌旁,一手撐著頭,一手不知在擺弄些什么,像是百無聊賴的樣子。
身后的宮婢知趣退走,白梔祎邊走過去邊柔聲喚道:“小丹?!?p> “你來了?!弊庸宓るS手將面前的棋子往桌中間推了推,站起身來報以微笑。
“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兩人鄰著坐下。
“許久不見你了,自然是要來看看的?!闭f著子瑰丹又拿起一顆黑棋子把弄,看看白梔祎,又轉(zhuǎn)而看著手中的棋子。
“那怎么就直接來我這里,也不先去請安?這可不是瑰光郡主的作風(fēng)……”白梔祎靈美的眸子看了看她,接著道:“怎么看都是紫瑰丹郡主的作風(fēng)……”
子瑰丹默默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在石桌上敲了敲棋子。
“心情不好?”
子瑰丹轉(zhuǎn)著棋子微微一笑,“你倒是心情不錯,還來打趣我了。”說著望了望蒼白的天,“我只是不想去而已?!?p> 白梔祎順著她的目光看到灰色的天空,便道:“今天風(fēng)大,還是進屋說話吧?”
“不妨,風(fēng)吹著涼爽。你加兩件衣服吧?!?p> “我倒是不冷,只是你在這里待得有些時候了,小心著涼。”說著去摸她的手,果然冰冷的。
“你看你,還要在這里吹著呢!”白梔祎聲音清柔婉轉(zhuǎn),連嗔怪人都是斯斯文文的。
“涼涼的舒爽,沒事的。”子瑰丹微微笑著看白梔梔。
“你看你說話這慢斯條理的,平時的利落勁兒呢?還說沒事?!?p> “我只是很憂心而已,情緒不振,蓮荷不在,我就只好找你了,看看美人心情也會好的?!?p> “怎么?蓮荷不在才來找我,我們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可是我妹妹??!”白梔祎板起柔美的臉。
子瑰丹無奈笑笑,“梔梔你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裝作吃醋了?”
正了正神色,白梔祎認真道:“雖然蓮荷是我們六個中最成熟通事理的,但我也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與我說的?!?p> “我知道梔梔也是十分明事理的,我這不來了嗎?”子瑰丹放下棋子,攬了攬白梔梔的肩膀。
“說實話,對朝政之事和民間情況了解的越多,我就越憂心。”子瑰丹深深嘆口氣。
“雖然現(xiàn)在天下太平,但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勢力仍然存在,一些蕃屬地方也是野心勃勃,更別說朝廷官員結(jié)黨營私,民間也有不少百姓仍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總之一片太平之下隱藏著太多問題。”
子瑰丹終究還只是個年輕姑娘,胸中壓抑許久,忍不住吐露憂憤,“皇祖與祖父那代人歷盡艱辛建立起來的大寧,不能這般下去,否則早晚會……不堪重負的!”
白梔祎默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管理國家本就是難中之難,任憑皇祖父、父皇如何有心為蒼生謀福,也是難以制約整個大寧的百姓,世間人人的心思都不一樣……任憑外祖他們這些賢臣如何盡力輔佐,也有奸臣瞞天過?!?p> “更有甚者,明明都是能臣,卻互相爭勢,讓堂堂皇帝也不能不遷就他們,你們子家世代忠良,不也受其他能臣排擠嫉妒?父皇與舅父自小交好,誠心以待,也不得不礙于朝廷安寧打壓舅父……皇祖父不就是因為覺得對不起外祖所以晚年時那么……”
或許真是女孩子容易傷感,說著白梔祎哽咽起來,“明明是好朋友啊……”
子瑰丹也紅了眼眶,眨著英眸。
“皇祖臨走時,還念念不忘與祖父當(dāng)年的約定……”
竭力忍住淚水,子瑰丹仰面嘆道:“兩位雄心壯志的摯友,如今都歸于塵土了!”
“小丹,可幸我們是女子,不必那般?!卑讞d祎明媚笑了,柔美的眼旁還可見淚痕。
“是啊,”子瑰丹也笑了,“總不至于那樣!”
說著又苦笑道:“大哥二哥他們才是……辛苦?!?p> “兩位哥哥心境開闊,你也不必如此擔(dān)心?!?p> “那也是,哥哥們心境疏闊,豈會像我這樣哀愁!”子瑰丹似看到了前路的光芒,徒然來了精神,振奮道。
白梔祎欣慰,小丹總算恢復(fù)了精氣神。
“我真是好想祖父他們,他們實在是很好很好的老人家,也只有他們在的時候才可以那么任性。他們一去,就覺得沒了依靠,要自立起來了。父親本來就為朝政憂心,兢兢業(yè)業(yè),大哥二哥也是有自己的責(zé)任,我真是不敢給他們添麻煩?!?p> “是啊,如今的宮里實在是不復(fù)當(dāng)初的熱鬧。從前隨意就聚在宮里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父皇母后都有自己的難處……”
“說起來,還是老人家任性妄為!”說著子瑰丹突然笑了,“仗著自己的年歲高,倚老賣老,誰都不敢惹?!?p> 白梔祎也笑了起來,“如今想想,皇祖父老年時未免太任性了!連父皇都甚為無奈,卻又不敢說什么……”
兩人想到以前的日子不由得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容滿面,這兩個老人家實在給了她們無比美好的一段童年時光。
“世間風(fēng)云變幻,一切都在變化,這也真是叫人無奈又傷感?!弊庸宓と粲兴?。
“任憑人事變遷,我們的情誼總是永恒的?!?p> “嗯?!?p> “阿丹,我總感覺你心里還壓著什么事兒,你說出來聽聽,有人分擔(dān)總是好些?!?p> 子瑰丹見白梔祎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也不好再吞吐?p> “其實,我也是因為想到了嚴(yán)誠,才如此心緒不寧。大寧的情況不是一天兩天,我一人也無法解決,祖父他們更是沒辦法的事,就像蓮荷說的,這些事也不單單是我的責(zé)任。但是嚴(yán)誠,失蹤了這么久,生死未卜,我實在十分擔(dān)憂。”
“已經(jīng)七年多了吧,怎么又突然……”
“我那天在街上遇見一個人,很像他,但后來問過后又覺得不是他,想來如果是他,怎么會不去找嚴(yán)良他們,所以應(yīng)當(dāng)是我認錯了。雖然我對嚴(yán)良說遲早會找到她哥哥的,但找了這么久都沒消息,實在是兇多吉少。也算是我連累了他……”
“小丹,這和你無關(guān),要說也是那伙賊人手段毒辣,不然怎會有后面的事?”
“我明白,但是要不是嚴(yán)誠好心幫了我,也不會……我只是……覺得太可惜了,他不該就這么……”子瑰丹頓了頓,“我只希望他活著?!?p> “小丹,你真的只是覺得太可惜了,或者覺得牽連到了他?”
“你……”子瑰丹不由得緊張起來,心跳像是靜止了一瞬。
“你從來不曾對哪位這么掛念?這幾年你也從來不與那些公子們多交流,有上門提親的也被拒之門外,雖然舅父對外說舍不得你早早出嫁,但是主要還是因為你不愿意不是嗎?”
“我根本不喜歡他們,當(dāng)然拒絕了,這不是很正常嗎?你不也是……”
“那如果一直沒有你喜歡的呢?你連與那些公子交流的機會都沒給。我的事你也明白,自然是嫁給誰最合適就嫁給誰……”
“能不嫁就不嫁,我不想隨便嫁個人,這才是原因?!?p> “那為什么不試著多和一些優(yōu)秀的公子多接觸一下呢?”
子瑰丹無言,梔梔什么時候這么會逼問了,果然是長大了嗎?
“就只是……不想?!?p> “可是你當(dāng)時很愿意和嚴(yán)誠接觸吧?即使他護送你是有目的的,你還是很理解他?!?p> “真是的!你們怎么都這么想?我真的只是對朋友的擔(dān)心?!弊庸宓ぜ绷耍拔艺娴闹皇怯X得他是個很堅毅的人,覺得佩服他而已!”
見她這般失了風(fēng)度,白梔祎莞爾一笑,又道:“小丹,這么久以來,我一直都沒問過你,其實,你當(dāng)年就已經(jīng)喜歡嚴(yán)誠了吧?”
子瑰丹默然,覺得否定也沒用處,白梔梔已經(jīng)認定自己喜歡嚴(yán)誠了。
“可是你也知道嚴(yán)誠兇多吉少,你不能一直這么下去,你遲早是要出嫁的?!?p> “梔梔,雖然我拒絕提親真的不是因為嚴(yán)誠,但是我并不覺得我一定要出嫁,如果真的沒有想嫁的人,我就去當(dāng)個道姑,也沒什么,清凈自在?!?p> “你真的不是因為嚴(yán)誠?”
“那時候我們尚且年少,我自己覺得我對嚴(yán)誠的情誼并沒有太多的男女之情,況且你想,就算嚴(yán)誠以后回來了,又怎樣?我們沒什么可能的,他對我是什么樣還是一說。我想得很清楚的?!?p> “也是,那便好了,我就是擔(dān)心你一直念著嚴(yán)誠,耽誤了自己的姻緣?!?p> “你就放心吧!若真是有好姻緣,我怎會白白錯過呢?”子瑰丹展顏一笑。
聽她這樣說,白梔祎總算安心下來。
子瑰丹心中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解釋清楚了。不過白梔祎這樣一番逼問倒讓她心情輕松了不少。
看著放松了的子瑰丹,白梔祎不禁想起玉蓮荷開玩笑說的話。
有時候真覺得嚴(yán)誠是個害人精呀!瑰丹本是當(dāng)世最尊貴優(yōu)秀的郡主,受盡萬千寵愛,偏偏遇到了嚴(yán)誠這家伙,平白在她燦爛的天空中添了一片不會消散的烏云。至今依舊,郁結(jié)不解。
其實,也是小丹的性情原因吧,她總往自己身上攬責(zé)任呀!
可是,若是嚴(yán)誠那時沒有失蹤,又會怎樣呢?
終究是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