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都試試了?!彪m然覺得或許已經(jīng)失傳,但是來都來了。明白筠斂下方才的憂心,若眼前的事只有那么一個解決辦法,那么無論如何都得先解決,至于明家先祖的計劃,走一步看一步先。離開這兒后,先回九難山一趟。
祈愿術(shù)本就沒有固定的咒語或者動作,最常使用的便是指令式,如先前滅火的“滅”;其次是言出法隨式,指令往往會有兩三個字,并且句式前必然帶有“愿”“令”之類的字眼;最后一類雖然最強,但需要使用者對于天道神令具有極強的聯(lián)系能力,用詞也更加虔誠。比如說若是之前明白筠滅不了死冥火,也可以以最后一種術(shù)法去滅火。只是若是不了解天道或者神令,這術(shù)法往往無用。
但事實上,隨著神諭終止,越來越多的明家人已經(jīng)無法使出最后一術(shù)。至于此事與明家的隱退有什么關(guān)系,便不是明白筠所關(guān)心的——她那時畢竟太小。
“我祈愿,以光護道,隔絕外界諸力。去!”明白筠一揮手,一道金色的光穿過洞口,向外飛去。過了好久,她又一次呼喚:“歸!”只見那光迅速地回來,毫發(fā)無損。
光不能被稱為生命力。明白筠想到,那么道呢?光也不能被稱為天道??墒?,她的光又與那些普通的光不同,她說不出來哪里不同,但直覺上……她的光,應當被稱作“極致”。
大象無形的那種極致。
“你試試以光護靈?!饼嫵渭鼻械?。既然以光護道可以,以光護靈定然也可以,原來明家的術(shù)法是這般無拘束的言咒,難怪如此厲害。不過想想也不是他能夠?qū)W會的,其中玄妙的意味在這個充斥著魔氣的地方分外明顯。
明白筠卻搖了搖頭:“我想起,先前我感悟自然道的方式與前人也是不一樣的?!彼龑⑸褡R極力外放,然后籠罩住塵埃戒內(nèi)的小世界,但到最后,這樣龐雜的花草意識自然大道卻化為了一朵金色的蓮花。她的手撫上額角的蓮花,這蓮花中蘊含的似乎是她的道,又不是她的道的凝縮。看著大約簪上花的大小,但神識卻不見其蹤——這也許是另一種極致?大象無形,小象無形,二者相生相對。
明白筠指尖再度凝出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蓮花,其中蘊含著她領(lǐng)悟的自然之力,但并不能感受到,仿佛只是一朵普普通通凝出來玩的。
“去!”金蓮在外界晃悠了一會兒,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自然道的蹤跡,于是悻悻歸來,沒入明白筠的額角——甚至不需要明白筠呼喚。
可真乖巧。明白筠想。
“怎么樣?”百里追問道。
明白筠想了一下,道:“應當沒什么問題。不過,我覺得也許我的本源之力并非光,而是金蓮?”
百里追嗯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那句不知說了幾遍的話:“我怎么知道?”然后他又有些尷尬地補充,“光的形態(tài)倒不是問題,有人見光便思及麥穗,有人見光思及飛鳥,沒什么奇怪的……吧?”
龐澄:“……”
明白筠倒是笑了笑:“也對。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前輩還是不要離開我的光的范圍?!?p> 只要一離開就是翩翩少年的百里追:“……”被迫以真實年老的樣子告別這個世界……明家就是討厭!
以明白筠為中心的光芒愈盛,金燦燦的花瓣一層層向外展開,越是里層,光芒越是盛極。而明白筠整個人就籠罩在白色的光芒中,而這種光并不刺眼,也不炎灼。它脫離了火、寶器、靈物等等的依托,也剝?nèi)チ艘鄣耐庠冢切螒B(tài)的“極致”,它無處不在。
曾有人說九川天地乃一棵樹,九川之上是金色的,九川之下是銀色的。樹根蔓延構(gòu)成了九川的魔域,樹頂生長成為九川庇蔭。而那棵樹上開滿金色的花朵,花朵的九瓣落在九個地方。于是魔族生于樹根,仙族生于樹頂,人族生于樹干,妖族與海族生于枝丫。
那時,九川天道交織著金色、銀色與白色,三色流動運轉(zhuǎn)——九川是最美的世界——所以九川可以得到神的眷顧。沒有哪個世界會像九川一樣在虛空中帶著湛湛光華,虛空可以吞噬掉所有的天道法則,卻吞噬不了九川的光,因為本質(zhì)上,九川的光也是虛無。
但九川仍舊是孱弱的,若有一日九川的光沒了,九川將要面臨的將是兩條路:新生與死亡。
“難怪?!卑倮镒粪哉Z。然后他的身子在光芒中化作純粹的力量,黑色的魔氣在金色的光芒中化作銀色,使明白筠的光芒更盛,乃至無處不在。龐澄終于看清九川之下的世界,灰色的石壁上描繪著各種圖文,從祭祀圖畫到文字,描繪了另一個世界的概貌。在他不認識的文字最后,龐澄看到一個名字:百里憶。
“好了?!惫饷⑼蝗幌?,但又似乎無處不在——因為龐澄仍然看得到這兒的全貌,他還能看到原本破了一個大洞,帶著駭人氣息的地方符文飄零,如今出現(xiàn)的是一扇大門。
“這是什么?”他問道。
明白筠看了看,道:“不清楚,也許,門后就是魔域吧?!?p> “魔域?它原來不是……”
“虛空是沒有時間和空間的,只有一片混沌。這個地方的坍塌阻隔了人魔兩族,難怪前輩說只有修復了這兒,魔域才有可能回歸九川?!泵靼左蘼曇粑⒌?。
“也是?!饼嫵胃锌?,“前輩應當……再也回不來了。我們修仙的不信來世今生,只信神魂神識,可前輩力量散盡……對了,你看石壁上的人名,百里憶,是不是就是前輩的本名,他還說忘了,改名叫百里追?!彼穆曇粑⑽⑻岣?,不去說那些令人遺憾的事。
明白筠只看了一眼,就搖頭:“不是,前面的是祭文。根據(jù)壁畫上記載的內(nèi)容,魔族寫祭文的只能是女性,而且地位不低。我們剛剛落到坑底會那么黑的原因就是因為這篇祭文,使這兒沒有任何除了魔氣以外的力量。”為了使百里追前輩可以堅持那么久。
從壁畫上依稀還可以看到有人撫摸的痕跡,想必……百里追前輩與這個百里憶相識。在光照耀到他之前,那確實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利索少年,那或許就是百里前輩最初的樣子。從少年模樣等到垂垂老矣,對于修仙人而言簡直難以想象——許多修仙者羽化而去時都還是最初的模樣。
他在等什么呢。明白筠捫心自問,她如何能愿意為了一個縹緲的未來甘心忍受那么多年的寂寞?又如何能忍受相識的人最終只剩下自己一個,卻不得不繼續(xù)活著?她想不了那么遠,也看不到那么遠。若是等一人來將她教導成人倒還有個期待,等一人來便是死期……沒有遇上過,但她自己覺得是做不到的。
“……難道明家人都那么厲害?”
“你說什么?”明白筠回過神,聽到龐澄的聲音。
“哦,我說你居然認識壁畫上的字。”
我……明白筠一怔,她怎么就會認識呢?魔族的字,魔族的畫,她從不曾接觸過。更何況,她怎么會知道虛空沒有時間與空間,而只有混沌?
明白筠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拉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當中。
瑟瑟發(fā)抖。
她就不能做一個不學無術(shù)的大小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