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首當(dāng)其沖之
蟬衣與玉竹這次竟出奇地平靜，全然沒有之前的那些慌亂，她們的眼神堅定，兩人直接跪下，作了一個跪拜的大揖，語氣誠懇，道：“我二人自幼便被送進萬府來做丫鬟，原想著做人丫鬟，怕是得挨受著主子無盡的打罵與責(zé)難?？扇f幸的是遇上的主子是小姐，小姐從未責(zé)罰過我二人，連罵也未曾，向來待我二人便是溫溫柔柔，即使有錯，小姐也是攬下，讓我二人注意便可?！?p> “小姐的恩情，我與玉竹沒齒難忘。即使有一日萬府不在了，那我們也會跟隨在小姐身旁服侍小姐，報答小姐?！?p> 這一番話，發(fā)自肺腑。萬驚鴻也早已料到會是如此，她留給萬盛蘭的信中，也提及了蟬衣與玉竹。萬盛蘭此番被貶，萬府將落在萬參手中，府中大部分的家仆勢必會繼續(xù)留在萬府，能帶走的，都是這些年在身旁忠心耿耿的那些仆人。
蟬衣與玉竹二人自小跟著萬驚鴻身邊，上一世也沒落得個好處，被蘇青青送去了下等低俗、骯臟不堪的銷金窟。
這一世，若是就此斷了她們的主仆關(guān)系，也不用她兩人跟著她奔波。但這兩位丫鬟，一心都想著主子情誼，勢必不會為了個人安穩(wěn)便離開的。萬驚鴻在信上寫道：如若可以，將蟬衣與玉竹帶上。
方才她的問題，只是想知道她二人的想法，即使她們給出了相反的答案，萬驚鴻也會給她們安排一個可以安穩(wěn)度過后半生的生活。
她看著跪拜在地上的兩個小姑娘，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絲敬意。世道如此險惡，即使十幾歲的小女孩，都懂得以德報德，怎么那些個二房的都一把年歲的人，還不曉得這個道理。
人的可悲，不是沒有金錢、權(quán)力與地位，而是沒有良知。
萬驚鴻走到窗前，從柜子里取出那封信，道：“起來吧?！卑研胚f道蟬衣面前：“蟬衣你做事謹慎小心，我很放心。這封信你先拿著，明日柳小姐大婚，若我出了什么意外，無法參加，你便在大婚第二日，將這封信交給柳大小姐?！?p> 她再三叮囑：“一定要在第二日交給她，記住了嗎？”
聽她這般說，蟬衣突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心中隱隱有了不安，但是信已遞到眼前，她不得不收：“蟬衣明白，不過，是要出什么事了嗎？”
萬驚鴻輕輕搖搖頭。
這京城亂世，人心險惡，又有什么事是不會發(fā)生的。
“無論出什么事，即使天塌下來，我都會頂著，你們相信我嗎？”
兩人彎腰行禮，回：“奴婢誓死追隨小姐?！?p> 萬驚鴻聽罷，露出了一個淺笑，看上去如天神下凡，搖曳多姿，仿佛吹散了長久纏繞在她身上的冰冷，瞧上去竟有一絲暖意。一瞬間讓兩人心神晃了晃，愣在了原地。
她道：“好孩子。”
蟬衣將信鄭重地收好，正打算再言，卻聽萬驚鴻稍微提高了聲調(diào)，道：“今日我身體恢復(fù)地不錯，正值除夕，便出府去散散心，也好過一直悶在府中?！?p> 長期悶在房中，對生病的人實在不是良策，況且瞧她今日精神氣的確不錯，是可出府去散散。兩人點頭，便下去為她準(zhǔn)備馬車。
“小姐，可有想去的地方？”
萬驚鴻上了馬車，毫不猶豫地道：“去尚書府?！?p> 玉竹微愣：“是哪一個尚書府？”
“熊尚書府?！彼?。
萬驚鴻從許久之前開始，做事便讓人摸不著頭腦，兩位丫鬟聽她想去的地方，皆是一怔，全然不知為何突然想去尚書府。明日就是柳大小姐與熊五少爺?shù)拇笙仓?，小姐不去柳府，而是去熊府?p> 萬驚鴻卻是沒有理會她們面上的疑惑，上了馬車便閉上了雙眼，靜靜養(yǎng)神。
她此番要去熊府，要找的不是熊五少爺，而是他爹，熊尚書。
熊府護衛(wèi)見她來也是不解，同樣不解的還有收到通報的熊尚書。
他微微一愣，道：“......真是找我？”
萬家萬盛蘭的小丫頭，他倒是見過一兩面，長得是水靈美艷，瞧著卻是難以靠近，小小年紀能有如此的氣質(zhì)氣場，他看見時也是驚嘆，想這丫頭將來必是不凡。僅此而已，再無交集，不過小五與文歡兩人喜結(jié)良緣，聽聞文歡倒是與她關(guān)系匪淺，莫不是因此而來？可現(xiàn)下她來熊府，也應(yīng)是找小五，來找他作何？
他作為一個長輩，怎樣也要端出做長輩的架子，沒將心中的疑惑表現(xiàn)出來，沉著冷靜道：“請進來罷?！?p> 萬驚鴻被領(lǐng)進來時，熊尚書熊知翁正端坐在堂前，一臉嚴肅歷練的模樣。
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作揖行禮，恭敬道：“小女驚鴻見過熊尚書?！?p> 熊知翁抬手，啟唇，道：“無需多禮，不知萬小姐今日前來所謂何事？聽聞萬小姐與文歡關(guān)系不錯，明日是小兒的大喜之日，如今府中正在籌備，若是不介意，這便叫人讓小兒過來?！?p> “不必?！彼柚沽诵苤?，道：“驚鴻此番而來，是有話想與熊尚書商談?！?p> 聞言，熊知翁沉吟，這小姑娘的確是不簡單，從方才她進屋起，一直是沉著冷靜，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他是朝廷命官，即使出自萬府的大家閨秀，見到他也應(yīng)至少慌亂，可她不僅未曾慌亂，更是氣場強大。
一雙眸子像是一把尖刀，在氣勢上，他才像是弱的那一方。他后知后覺地察覺，她要說的事，一定是重要至極的事，便偏偏頭，遣散了屋中的仆人，道：“要說什么？”
萬驚鴻直起身來，待屋中之人全離開后，上前一步，道：“驚鴻有一問，不知尚書大人能否為驚鴻解惑一二？”
方才說有話，現(xiàn)在又有問，這玩得是什么把戲？熊知翁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散出來的熱氣，嘬了一小口，態(tài)度隨意道：“說罷?！?p> “朝中局勢變幻莫測，尚書大人站一派，蘇相站一派，而萬府柳府始終中立。如今柳府與熊府結(jié)成親家，勢必同仇敵愾，連成一枝。局勢一破，蘇相必定不會袖手旁觀，萬府便成首當(dāng)其沖，是蘇相開弓射的第一個獵物?！?p> “蘇相此人狡猾多端，為鞏固自己的權(quán)勢，則會另辟溪徑，為達目的，便會找一個強有力的對象聯(lián)手?！?p> 萬驚鴻鞠了一躬，眼神盯著熊知翁，道：“驚鴻斗膽，若是如此，蘇相會找何人聯(lián)手，不知熊尚書可否為驚鴻解惑？”
聽她說完，熊知翁陷入了深深地沉思，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熊府與柳府聯(lián)姻，他們這邊的勢力便會加強，蘇相這人實在是個棘手的對象，必定會為此而出手。萬府與柳府關(guān)系匪淺，這柳府一旦與熊府攀上關(guān)系，若是再拉一個萬府，叫蘇相不著急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蘇相出手，那第一個遭殃的，便是萬府。僅僅是阻斷勢力的連接，削弱這一方是不止的，蘇相野心大，想必會再攀附他人。
如今他貴為宰相，手底下的權(quán)勢官吏，能在這一方的都在了，那他會找的人，應(yīng)就是皇親國戚了。
而能與蘇府扯上關(guān)系的，便是與蘇青青從小青梅竹馬的十三皇子，金毓華。
熊知翁沉思片刻，將茶杯輕磕放回桌上，嘴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道：“你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到底想說什么？”
見他展露笑容，萬驚鴻便知自己的話讓熊知翁動搖了，她直起身子，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又問：“那下一個獵物，又會是誰呢？”
她眼神瞇起，問完之后，熊知翁卻是思索片刻，瞬間臉色沉了下去。
不想當(dāng)皇帝的皇子，都是說來騙騙小孩子的?；饰坏恼T惑，誰又能夠經(jīng)受地住。世上圣人寥寥無幾，即使是眾人稱道良善無心機的金毓華，也不會那其中一個。
人外表可以裝，但內(nèi)心真實的野心，沒有一萬，也有萬一。
既然會與蘇相聯(lián)手，那他的目的便是鎖定在那朝堂宮廷之上的位子。這已經(jīng)不是朝中局勢可以說得清道得明的了。
而下一個獵物，便是他們。
熊知翁嗓音沉下去，又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萬驚鴻道：“驚鴻請求尚書大人在萬府遇難之時，伸出援手，無需做困難之事，只需尚書大人能在朝堂之中發(fā)聲，保父親一命。”
熊知翁愣住，此時他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遠沒有他想的那般簡單，而是深不可測，難以見底。他深吸了一口氣，對于她話中存在的疑慮盡數(shù)咽下，只片刻，將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分析了個透徹，也不去問她是否知曉什么。
萬驚鴻又說：“尚書大人可否相信我？”她目光尖銳狠厲，說的話更是像魔咒，讓人被洗腦般，受她折服。
熊知翁喝了一口茶，良久。只沉沉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