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影望著那個沉浸在書中世界的女孩,吊籃輕輕晃著,偶爾一陣山風掠過,吹起她幾縷發(fā)絲撩過耳邊。她不是明媚的第一眼美女,她淡淡的細眉,不是那么挺的鼻梁,但她有著靈動的雙眼,只要她一笑,就讓人如沐春風,竟是十分耐看。
尹影輕輕走過去,坐在吊籃旁的草地上,抬手朝湖面扔了一塊小石子,說到:“你倒是愜意?!?p> 辛逸合上書,歪著頭看向尹影:“你們?nèi)芰?,想把收拾帳篷的活兒扔給我,沒門兒!”
兩人相視一笑。
尹影嘆了口氣,輕聲說:“當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邵霖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會是孤軍奮戰(zhàn)的一個人。我是怪過你的。”
“你覺得我雙重標準。”
“是。”
“那為何現(xiàn)在又不怪了?”
“因為靖唯告訴我,讓我想清楚你的初衷是幫我,還是害我。我捫心自問,真的僅僅是因為你的阻止而怪你嗎?其實不盡然。我承認,在我內(nèi)心深處,我有點嫉妒你?!?p> 辛逸了然:“因為我和邵霖的關(guān)系?”這么多年,多少人因為她和邵霖的親近而攻擊她,有造謠毀謗的,有在學校女廁攔住她想要收拾她的……她因為和邵霖的友誼得抵抗多少敵意,邵霖是清楚的,所以邵霖也特別容忍她的一些小任性,盡他所能遷就她。
“喜歡他,想著即便牽不了手,能做朋友也是好的??墒撬敲蠢涞?,我不敢靠近。我多希望也能像你那樣,至少在他心里是那么特別的存在。我羨慕你可以肆無忌憚跟他開玩笑,我羨慕在這學校的女生中他只對你和顏悅色。記得蘇真男把球踢在你身上那天,其實我發(fā)現(xiàn)了你的手不對勁,我放心不下跟著去了盥洗池,我看到他關(guān)心你是否受傷,看到他輕輕為你卷起衣袖??赡苣阕约憾紱]有發(fā)覺,他看到你的傷口,即便是那么小的一點點,他還是輕輕吹了一下?!?p> 辛逸仰頭回憶了一下,有這回事?那天本就吹著微風,她倒是沒注意。
“你別那副表情,我肯定他有!我那么關(guān)注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每一個小細節(jié)小動作我都不會錯過?!币靶表烈荩f到,“那一刻,我真的好羨慕你。后來,你陪他去一中,我突然非常非常生氣,我告訴自己這是因為你用雙重標準對待我和邵霖。但其實靜下心來自問,我不知道你是為我好嗎?不,我知道。但這給了我一個理所當然怪你的理由,去發(fā)泄自己吃醋的情緒?!?p> 辛逸看著尹影許久,她如此坦誠,想來是徹底放下了彼此間的芥蒂。辛逸起身走到尹影身邊,挨著她坐下,拉過她的手,真誠地說:“我沒有跟你解釋清楚我的出發(fā)點,這是我的錯。我讓你難過了,這是我做為朋友的不合格,尹影,這件事是我思慮不周也做得不好,請你原諒我?!?p> “那我們現(xiàn)在可以去收拾帳篷了嗎?”尹影笑望著辛逸。
“不收拾難道晚上睡狗窩嗎?”辛逸大笑。
“唉!我剛才也這么跟靖唯說來著?!?p> “你在哪兒碰見他的?”
……
兩人挽手而去,一笑泯恩仇。
當嚴嘉佳籌備完篝火晚會的諸多事宜回到帳篷時,看見的就是一副天下太平的和諧畫面:辛逸頭枕著尹影的大腿,兩人用隨身聽放著音樂看著漫畫,還彼此分享帶來的零食,時不時交流一下心得體會。
嚴嘉佳幽怨地看著親密的兩人,默默收拾著自己的行李,虧她在做事的時候還擔心她倆在帳篷里會針鋒相對,回來的路上絞盡腦汁想了各種方法打算給她們說和,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白擔心了一場,嚴嘉佳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臟:我這操不完的心喲。
盛夏的星空很美,篝火的熱度驅(qū)散山里入夜的低溫,學生們圍著篝火唱歌跳舞做游戲,烤著自己愛吃的食物,整個青龍湖畔的露營地回蕩著熱鬧的音樂以及學生們歡快的笑聲。
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在氣氛到達極致之后,漸漸歸于平靜。大家開始三三兩兩離去回到自己的帳篷開始臥談會,此時沒有什么比躺著更愜意。直到最后一點火星熄滅,所有人都隨著夜色沉入夢鄉(xiāng),只有聲聲蟲鳴和蛙聲時時提醒著夜的寧靜。
許是有些認床,辛逸整個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得并不踏實。當晨光初露,一抹朝霞給天邊染上金色的顏彩時,辛逸踏出帳篷,高舉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山里的空氣凜冽精純,深深呼吸一下就有著沁人心脾的舒爽感受,好像五臟六腑都被清洗了個遍,難怪小說中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都住在深山里,此時的辛逸就有一種吸收天地靈氣的超脫之感。睡眠不佳造成的頭昏腦脹在幾個深呼吸之后被徹底治愈,神智瞬間清明。
山里清晨的溫度即便在盛夏時節(jié)也是寒涼的,一陣風吹過來,帶來幾縷湖上升起的薄霧,也讓辛逸打了個冷顫。繼續(xù)站在這里吹風不是明智之舉,但回睡袋里躺下對著帳篷頂干瞪眼也難受得緊。辛逸攏了攏大大的毛衣外套,索性向湖邊走去,散散步鍛煉鍛煉也是好的。
料想著大家都還在睡夢中,辛逸帶上耳機,漸漸在音樂聲中放飛自我,原本打算的散步變成了翩翩起舞。她極少在人前跳舞,也從不說母親年輕時是廠里工會舞蹈團的成員,小時候的她覺得穿著演出服跳舞的母親美極了,臭美的她常常在家里無人時偷穿媽媽的連衣裙,仿佛自己也成了舞臺上的仙女。
辛逸頂遺憾的事情,就是自己沒有繼承母親跳舞的天賦,在母親悉心教導下,她雖能掌握基本的舞蹈動作,跳得也算中規(guī)中矩,但始終缺少一種與生俱來的神韻。此后母親便不再堅持培養(yǎng)她跳舞,權(quán)當舞蹈是辛逸的課余愛好。
在這清晨的湖邊,晨霧繚繞,山風蕩起湖上微微的漣漪。少女沉浸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樂里,跳躍旋轉(zhuǎn)。大大的毛衣里面是長長的還未換下的睡裙,隨著女孩兒的動作在空中翻飛。她雙臂舒展,發(fā)絲輕揚,足尖偶爾踢起草里的露珠,在空中劃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折射出朝陽的點點光芒。
剛剛從附近的攀霧崖賞了日出回來的蔣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
他靜靜地看著她在湖邊輕舞,享受著此刻心里的寧靜和欣喜,自顧自地遐想著辛逸的舞蹈只跳給了他看。
他想要走近她,又不敢走近她,他不敢表露對她的喜愛,又做不到完全的放下。他就這么一路糾結(jié)著、懊惱著,仿佛他已經(jīng)無限靠近了窗戶邊,卻始終沒有勇氣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有甩不開的包袱要扛。
一想到這兒,蔣譙的眼神就開始暗淡。
辛逸一個轉(zhuǎn)身,就看見了倚樹而站的蔣譙。她停下所有的動作,也不說話,就這么靜靜地望著他。
看到辛逸發(fā)現(xiàn)了自己,蔣譙躲閃了眼神,下意識地轉(zhuǎn)身離開。
辛逸再忍不住,拔腿追了過去。
在林中的登山步道上,辛逸跑到蔣譙面前,伸手攔住他,氣勢洶洶地低吼:
“你站住!”
奔跑過后的辛逸臉頰微微的紅,她緊蹙雙眉,一雙圓圓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蔣譙。
蔣譙頓住腳步,低頭看著眼前的女孩兒,眼神無奈,又仿佛透著絲絲溫柔。
“我早就想問你了,今天可算是逮著機會。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辛逸仗著心里的一股氣,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撒潑耍賴也要把這事兒捋清楚。
“沒有?!笔Y譙輕輕的說。
“那我是洪水猛獸嗎?你一見著我不是轉(zhuǎn)身就走就是把我當空氣。哎,我有那么礙眼嗎?”
“不是?!?p> “不是?在學校里就這樣,剛才更是這樣!你敢說你沒有見我就跑?”辛逸瞇起眼睛,揚起下巴,抬手指著蔣譙。
“辛逸……”蔣譙頭疼,他并不善言辭,沒法把“是”委婉地說成“不是”,躲著她是真,他無從否認。
見蔣譙不否認,她緩緩放下手,垂著頭有些委屈地說:“那,是你討厭我?”
他怎么可能討厭她呢?她是他心里的陽光呢!
蔣譙朝前邁了一小步,輕聲說:“我沒有討厭你?!?p> “那是為何?”辛逸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蔣譙看了看她,忽然轉(zhuǎn)過臉望向別處。猶豫了一下,還是別扭地開口:“你裙子有點透。”
辛逸呆了。
這節(jié)奏有點跳躍,她得緩緩。
她忽然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睡裙,大毛衣剛好在臀部以上。清晨時分不太明顯,可現(xiàn)在太陽升起,陽光耀眼,淺色的睡裙可不就隱隱約約透著里面的小豬圖案嗎?
辛逸的臉騰的一下燒得通紅,拼命把毛衣往下拽。邊往后退邊厲聲指控眼前的男生:“你……你……你流氓!”
這輩子沒這么糗過。
蔣譙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翹,瞥了一眼辛逸又轉(zhuǎn)頭看向別處:“我又不是故意看到的。你自己要穿成這樣出來。我都極力避開了,你還非追上來。還倒打一耙說我是流氓,真是冤枉。”
誰說蔣譙不善言辭的?辛逸瞪著他無言以對。
怎么辦?已經(jīng)有不少學生起床了,有在帳篷外活動的,有去往盥洗處洗漱的,就這么過去不得糗死。
看到辛逸窘得手足無措,蔣譙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辛逸:“系上。”
辛逸訥訥地看著眼前的外套,接過來系在腰間,遮去所有的尷尬與窘迫。她心里似有暖陽拂過,臉上浮現(xiàn)一抹羞澀。
她抬眼望向蔣譙,想要好好道謝。卻突然臉色煞白,滿眼驚恐。
蔣譙身后的樹枝上,掛著一條深棕色有著點點斑紋的蛇,它仿佛從天而降,吐著信子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