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已有一段時日了,辛逸還是有點恍惚。
蔣譙一向是比較內(nèi)斂的男生。與邵霖不一樣,邵霖的內(nèi)斂是真正的冷漠,是高不可攀的孤傲。而蔣譙,雖說他待人溫和不似邵霖那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也是隱忍的,喜怒哀樂自己揣著,不會輕易展露。
也正因為如此,辛逸有點不習慣他突然的熱情。那日煙花燃放結束之后,蔣譙輕輕放開了她的手,畢竟人來人往,小鎮(zhèn)又俱是熟人,還是學生的他們,若被看見了必然不好。
煙花雖滅,但她的心花卻怒放著。
蔣譙說送她回家,她懷抱著小豬公仔點點頭。他們就這樣慢慢地走在街道上,明明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兩人卻默契地沒有停留,一圈又一圈地在不大的小鎮(zhèn)上繞了好久好久。
從車如流水馬如龍走到人煙寥寥,從燈火輝煌走到光殘影暗。直到辛逸的手機響起,是父母打來詢問為何還不回家?這才不得不再次走到家樓下,辛逸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只是不知所措地、甜蜜又含羞地朝蔣譙擺擺手:“我到了,我上去了,你也早些回家?!?p> 她眼神躲閃,不敢去看他。
蔣譙卻低低地笑出了聲,不知為何,辛逸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亂模樣讓他心情別樣的好。喜歡的女孩兒,也心儀著自己的愉悅感受充斥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這種得償所愿的快樂,驅(qū)趕著冬夜的冷意,如置身溫暖的水中,漾起絲絲綿滑的甜。
“你笑什么?”辛逸有些惱。
“沒什么?!笔Y譙伸手摸摸她的頭,“上去吧,早點休息?!?p> 然后,他目送著她上樓,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口。
那日之后,蔣譙時常打來電話說一些身邊的趣事,又或者發(fā)來短信問她有沒有吃飯。開學后,情況更甚。
比如,他會邀她一起寫作業(yè)。在她遇到解不開的難題發(fā)脾氣時,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說:“著什么急???著急能解題嗎?”然后就繞到她的背后俯下身,把她圈在里面,在草稿紙上開始講解。但最終,辛逸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滿腦袋都是旖旎的遐想。
比如,他會邀她去看他的足球賽,對她說:“我明天有比賽,你來看啊?!庇谑切烈菥驼依碛伤Φ魢兰渭押鸵?,悄然來到足球場,掩在樹下關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蔣譙在看到她時會無聲地抬頭示意,然后就更加賣力。
又比如,他在某個特殊的時候,遞給她一個保溫杯,說:“紅糖姜水,我去書店翻了烹飪書,學著偷偷熬的。你上次疼成那樣,我記著呢?!毙烈莺喼毕胝覀€地洞鉆進去,她好不容易忘了這事兒,他怎么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可當她紅著臉接過那杯紅糖姜水的時候,心里比紅糖還要甜。
……太多太多了,這樣的情況愈演愈烈,頻繁到她都快要找不到理由去應付對嚴嘉佳和尹影越來越多的失約。她就像是走進了一個從來沒有到過的秘密花園,里面百花齊放鳥語花香,每一個景色都美得令人心醉,她在花園里的每一天都覺得新奇而美好。
然而辛逸的內(nèi)心,在新奇之后更是惶惑的。他們這樣,是在一起的意思嗎?仿佛,超過了朋友的界限,但又好像,發(fā)乎情止乎禮,沒有逾矩的行為。
畢竟,除了元宵節(jié)看煙花那天,蔣譙沒有再牽過她的手,也不曾說過“我喜歡你”,更不像蘇真男對尹影那樣明確地說:“做我女朋友吧。”仔細想來,他們除了比以往更親密一點,好像也沒有確認過什么。
直到這一日,做完了清潔,教室里人去樓空之時,辛逸再一次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想要開溜,被忍無可忍的嚴嘉佳和尹影堵在了教室門口。
“簡辛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嚴嘉佳橫眉冷對。
“毛??!坦白什么啊?!毙烈菪奶?,隔開嚴嘉佳的手臂。
“你很不正常你知道嗎?”
“元宵節(jié)那天你和蔣譙沒來跟我們匯合,我們沒問不代表我們沒有疑問?!?p> “你這段時間鬼鬼祟祟的,總是撇開我們單獨行動。”
“說!怎么回事?”
嚴嘉佳和尹影你一言我一語,把辛逸逼到了墻角。嚴嘉佳從教室后排扯來一把椅子,把辛逸摁在椅子上,再和尹影跳上對面的課桌坐下,居高臨下俯視著椅子上的人,儼然一副嚴刑逼供的架勢。
“我真有事,兩位女俠,別鬧了啊,我真得走了?!毙烈萸箴?。坦白?這要怎么坦白?自己都還沒搞明白到底和蔣譙算怎么回事。況且,辛逸還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種很微妙的心態(tài)。在僅限于單方面喜歡的時候,可以很坦然地跟閨蜜分享自己的心情,但當蔣譙有所回應之后,她反而不敢跟閨蜜袒露只言片語,好像很怕被她們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辛逸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至少現(xiàn)在,她還不想透露任何信息。
“有事?你能有什么事?你要一個人去哪兒?”嚴嘉佳問。
“我真的很忙的,廣播站很多事?!?p> “你拉倒吧,我問過耗子了,你們廣播站最近風平浪靜?!?p> “我……”辛逸語塞。
“辛逸,你在磨蹭什么,我在樓下等你很久了。”蔣譙倚在門邊,笑望著她。
辛逸傻了。嚴嘉佳和尹影也傻了。
“怎么了?”見幾人都愣著不說話,蔣譙走進來,問道。
“呃……”嚴嘉佳率先回魂,“你等她干嘛呀?我們還有事兒呢?!?p> “可是,她答應我一起去望月?!笔Y譙笑著說。
“她先答應我們的,得講個先來后到,謝謝?!眹兰渭巡蛔尣健?p> “見色是可以忘友的,謝謝?!笔Y譙淡淡回道。
嘶!辛逸倒吸一口涼氣,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蔣譙這么的,能說會道?
嚴嘉佳和尹影同時豎起了大拇指:“你厲害!”
“承讓!”說完,蔣譙拉起還傻坐在椅子上的辛逸,朝教室外走去。末了,還轉過頭對教室里的嚴嘉佳和尹影拋來一句:“今日我插個隊,我也有重要的事,明天還給你們?!?p>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嚴嘉佳抱拳。
辛逸真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身邊都是些什么人啊?都這么好商量的嗎?人狠話不多?他們這樣當她面商量真的好嗎?都沒人問她的意見嗎?
最后,辛逸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尹影發(fā)來的: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明天開會。
辛逸撫額長嘆,這是招誰惹誰了?
望月,是小鎮(zhèn)的一個小書局,坐落在小鎮(zhèn)商業(yè)中心文化街背街的一個小小四合院子里,院門的兩邊用黑木漆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門上高懸“望月書局”的牌匾。院里古樸清幽,院子中間擺著幾張木桌子,幾條木凳,四周廊下擺著矮松花卉的盆栽,幾排竹簾或長或短地垂下,像是舊時的私塾。
正堂是兩層小樓,里面擺放著一排一排的古色古香的書架,一個旋轉樓梯通向二樓的小閣樓。樓下的書可以出售,樓上的書只能借閱。西廂是閱覽小館,里面有桌椅,找到感興趣的書可以在這里閱讀。東廂是老板一家住的生活起居室。
小書局的陳設古色古香,但書類卻是琳瑯滿目、海納百川。據(jù)說是老板的女兒接手經(jīng)營之后,為吸引更多層面的客人,擴充了內(nèi)容。所以,這里不但有四書五經(jīng),也有小說漫畫。清高的文化人說這樣不倫不類,但也有人說,人家也要生活也要吃飯不是?至少這樣人家不愁吃穿用度。
但不管怎么說,小鎮(zhèn)的學生很喜歡望月,他們時常在這里借閱書籍,或在“私塾”寫作業(yè)。前老板邱伯現(xiàn)在不管事,種種花草,很喜歡看孩子們在他的院子里看書寫字。覺得人生特滿足。
蔣譙和辛逸來到望月,還了之前租借的書籍之后,來到二樓小閣樓,一排一排地找著感興趣的書。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春雨,閣樓里三三兩兩或站著或坐在地板大軟墊子上看書的學生。不管是圖書館、還是書店,只要是涉及“書”,大家都會不約而同遵守“安靜”的規(guī)則。每個人都安安靜靜看著自己手中的書籍,偶爾的交談都是輕聲細語。
雨聲漸大,辛逸望了望窗外如密簾一般的雨水,看著窗戶下的木地板已被濺濕,她輕輕掩過窗戶?;仡^看了看站在書架前認真看書的蔣譙,微微一笑。
蔣譙沒有說話,仿佛置身在書中的世界,他一頁一頁地翻著,戴著的眼鏡會隨著他頭的擺動折射著光線,辛逸腦海里,就出現(xiàn)了《灌籃高手》里安西教練那時常閃一閃光的眼鏡,那閃著光的眼鏡讓安西教練顯得更加的高深莫測。然后辛逸就開始聯(lián)想漫畫里其他故事情節(jié),想到櫻木花道挑戰(zhàn)流川楓不成反被打爆,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蔣譙回過頭,看著她輕聲說:“在笑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好久沒看《灌籃高手》了呢,有多少男生因為看了這部漫畫而喜歡上打籃球?反正邵霖是其中一個。他們還是因為這部漫畫結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誼呢。
辛逸這樣想著,愈發(fā)的想要重溫。她轉過身,一排一排地找過去,終于在漫畫書區(qū)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灌籃高手》。
辛逸仰著頭看著那排書,正在猶豫是去拿小書局取書專用的梯凳,還是請蔣譙幫忙時,蔣譙悄聲來到她旁邊,在她耳畔低語:“你要看哪本?”
辛逸驚得往旁邊跳了一下:“你干嘛?”
“我沒干嘛啊。你不是拿不到書嗎?”蔣譙覺得好笑。
“呃,我自己可以想辦法?!?p> “我不是你的辦法?”
辛逸再一次被噎住。是蔣譙以前隱藏得太好,還是她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她怎么不知道蔣譙說話也會,這么的,不正經(jīng)?
她不習慣,非常不習慣。她一點一點挪開,指了指《灌籃高手》,說:“隨便哪一集。”
“好?!笔Y譙踮起腳取下書遞給她。
辛逸看著手中的書,不由地好笑:“哈!你隨便一拿居然是這本。當初邵霖看的就是這集,被馮妮妮看到告訴老師要沒收,我很心疼的!我剛買的新書??!邵霖就去和馮妮妮吵架,他啊……”
辛逸還沒說完,手中的書被蔣譙抽走放回原位,另外選了一本再放進她手中,淡淡說:“看這本?!?p> “為什么?”辛逸不解。
“我會不高興?!?p> 嗯??
蔣譙這是,打通了任督二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