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連三的遭難以及邵霖的因傷缺考或多或少影響了辛逸的心情,高考分數(shù)出來之后,辛逸看著成績單難免失望。雖然和三次模擬考試在差不多的水平線上,但也沒有大的突破,要和一直穩(wěn)定發(fā)揮的蔣譙去同一個城市,幾乎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
“沒關系,填志愿我可以和你填在一起?!笔Y譙摸摸辛逸的頭,安慰她。
“你傻呀?我告訴你,我不會感動的。你要是真這樣做,我會覺得我是一個拖累你、不顧你前程的混蛋?!毙烈萋勓詳嗳痪芙^,她絕對不要做拖后腿的那種人。
“沒有那么嚴重,在哪里學不是學?”蔣譙溫柔地笑。
“什么沒那么嚴重?”辛逸反駁:“你能去更好的學校,這是多好的機會,多好的平臺。我們本地的大學,那畢業(yè)證和清華北大復旦這些學府能是一個意思嗎?”
“我也沒到考清華北大那個程度啊?!笔Y譙好笑地看著辛逸。
“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嘛,你懂就行了。”
不是不想和蔣譙在一起,只是辛逸心中明白,如果蔣譙明明可以展翅高飛卻因為她止步不前,她永遠都會因為虧欠而不安。她不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蔣譙或她,都因為這樣不成熟的選擇而后悔。
接下來的幾天,每個人都窩在家里,和父母翻著全國各大院校的宣傳冊,以期根據(jù)自己的分數(shù)填報一個穩(wěn)妥的志愿。這時的辛逸才發(fā)現(xiàn),填志愿的技術含量,比高考有過之而無不及,每一個選擇都在決定將來的命運。
然而就在這樣一個無比重要的關鍵時刻,辛逸卻收到了一個特別的邀請。
當她放下電話,心中交織著如潮水般涌來的怒意和對這個人極致的厭惡。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已遠遠超出辛逸對同齡人的認知。辛逸始終不懂,到底是有多么偏執(zhí)的性子和扭曲的心靈,才能讓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豆蔻少女心狠至此?如今東窗事發(fā),犯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他們都應該在沒有自由的地方好好懺悔自己的罪過,為那些因為他們而受到傷害的人贖罪。
所以,駱蕓,事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你還想跟我說什么?
辛逸最終決定去赴這個約。
當兩人終于看似平和的相對而坐時,辛逸發(fā)現(xiàn)許久不見的駱蕓顯得愈加的瘦弱,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駱蕓有著一頭柔順的黑發(fā),齊肩的長度如尹影所說就如同漫畫里走出來的女學生,她長相清秀可人,微微一笑的時候,透著一股無害的清純氣息??墒钦l又知道,這樣純真的清秀外表下,竟藏著如此狠戾的內(nèi)心?
“看到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開心?”駱蕓問。
“駱蕓,不管你現(xiàn)在什么樣子,都是你自己親手一點一點給自己裝扮上的,別的人,無所謂開不開心?!毙烈葜皇怯X得好笑,這世上總有這樣的人,自己選了一條不歸路,執(zhí)迷不悟,最終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場,到頭來卻要質(zhì)問別人是不是想要嘲笑自己的落魄?
“呵!你還是這樣,總是一副清高的樣子。其實我們彼此心里都清楚,你覺得我罪有應得,你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你找我干什么?”辛逸淡然開口。開心?我怎么會開心?你讓我失去的,遠比你現(xiàn)在受到的懲罰多得多。在我眼中,和嘉佳、邵霖所承受的比起來,你現(xiàn)在的懲罰簡直不足掛齒。
“我身體不好,有比較嚴重的心臟病。所以,有很大可能,我會保外就醫(yī)?!瘪樖|淡淡地看著辛逸,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特別通知你一聲?!?p> 聞言,辛逸的呼吸急促起來,雙手緊緊地交握著,捏得手指的關節(jié)都泛起些微的白色,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是要我恭喜你嗎?”
“呵呵,”駱蕓輕笑:“我會這么天真嗎?我們已經(jīng)是如此水火不容的關系,怎么可能讓你恭喜我?”
“那我收到通知了,再見。”辛逸輕瞥了一眼駱蕓那挑釁的笑容,欲起身離去。
“那你知道這個方法,是誰想出來的嗎?”駱蕓看著眼前依舊如春光般耀眼明媚的女生,心中依舊是無法平息的憤然。同樣生而為人,憑什么她簡辛逸是沐浴著陽光長大,得到所有人的愛?而她駱蕓,從小命運多舛,事事看人臉色,卑微到塵埃里。
如果可以撕碎簡辛逸那令人不爽的明媚笑顏,她會毫不猶豫。
“你想說什么?”辛逸的心突突地跳著。
“蔣阿姨病重無暇顧及我,我家里人我是知道的,從來都不管我死活,蔣譙哥哥的爸爸媽媽,我也知道他們對我并不像蔣阿姨那樣真心實意,華哥?他書讀得不多哪里懂這些,所以你說,是誰提出來的?”駱蕓戲謔地看著辛逸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心情大好。
辛逸看著駱蕓,說不出話來。哪怕房間里的冷氣開得足夠大,但辛逸的額上仍然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擊著,快要感覺不到什么是憤怒、什么是痛苦。
從大門邁出來的一瞬間,辛逸被那明晃晃的陽光刺得眼前一花,待到適應了那強烈的光線,她眼前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漸漸凝成了熟悉的身影。
蔣譙站在她面前,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他著急地去拉辛逸的手:“辛逸,你聽我解釋?!?p> 辛逸只是兩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男生。那樣溫和的面容,迎著陽光,和初見時那有著謙和笑意的臉重合在一起,讓她分不清究竟哪一面是現(xiàn)實,哪一面是虛妄。
她直勾勾地盯著蔣譙,顫抖著聲音連聲問道:“為什么?蔣譙,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辛逸……”看著辛逸那空洞又決然的眼神,蔣譙心里一痛,一種莫名的慌亂爬上他的心間?!皩Σ黄?,我不是有意要瞞你,我只是覺得,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
“已經(jīng)發(fā)生了?蔣譙,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你任由駱蕓踐踏嘉佳的尊嚴,你明知是她所為卻閉口不言?你居然還在我們面前,裝得像是一無所知,蔣譙,你……居然是你……”辛逸覺得自己的力氣快要被抽干了,她奮力地推開蔣譙,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前走去。
蔣譙下意識地想要去追,卻被辛逸呵?。骸澳阏咀?!我現(xiàn)在亂得很,你讓我靜一靜,我得自己好好想想。”
蔣譙頓住腳步,看著辛逸失魂落魄遠去的身影,狠狠地在身旁的樹干上砸了兩拳。
夜深人靜,辛逸坐在書桌前,暖黃的臺燈下,辛逸輕輕撫摸著嘉佳給她的絕筆信,耳邊回響著駱蕓冷淡的話語,怔怔落下淚來。
原來,嚴嘉佳那日掉落在望月的日記本,被稍晚些時候來望月還書的蔣譙撿到了。蔣譙不知是誰的本子,下意識地翻了一下日記想找找失主的名字,結果,就看到了一個女生的驚天秘密。
蔣譙初看時的心情是復雜的,他震驚、難以置信,后又無所適從。以至于猶猶豫豫,不知如何是好,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只好暫時放在自己書包里。只猶豫了那么一天,就在蔣譙決定還是告訴辛逸,把日記本拿給辛逸之前,他回家吃了個飯,在家里做了會兒作業(yè),之后日記本就不見了。
再然后,就是那漫天的流言蜚語。蔣譙仔細回想了一下,便跑去質(zhì)問駱蕓,是不是她偷了日記本復印了到處散布?那時的駱蕓,自然是矢口否認。
看著嚴嘉佳被流言中傷,看著辛逸不知所措,蔣譙一時間不敢如實相告。既然沒有是駱蕓所為的證據(jù),何必再去為她倆舊恨添新仇呢?但令蔣譙始料未及的是,嚴嘉佳竟然跳江自盡了。蔣譙一下子慌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時猶豫,竟釀出如此后果??粗烈菽潜从^以及對駱蕓恨之入骨的樣子,蔣譙更不敢說最初的時候,撿到日記本的是他。
“你為什么這個時候告訴我這些?”辛逸問駱蕓。
“我原本只是希望像之前對付尹影那樣讓嚴嘉佳顏面盡失,讓她痛苦,誰讓她錄了我的話還威脅我?她又是你的朋友,她痛苦,不就等于你也難受么?可我沒想到她這么脆弱,竟然尋了短見。我承認我當時有些嚇到了,可我突然轉(zhuǎn)念一想,這個日記本是蔣譙哥哥撿到的,他不敢讓你知道,這就是他捏在我手里的一個把柄?!瘪樖|淡淡說道。
“所以你這次,就是以這件事威脅蔣譙,讓他幫你?”
“算是吧。簡辛逸,我知道當我用這件事威脅他之后,我就更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了。只是,我告訴你,我得不到,你們也別想安安生生在一起。簡辛逸,你的個性我太了解了,你即便在理智上理解蔣譙的一時猶豫,可是你這個人,在情感上始終會認為,若不是他的優(yōu)柔寡斷,就不會有后面的連鎖反應,你的知己閨蜜,說不定現(xiàn)在還能和你在一起填高考志愿呢。哈哈哈,簡辛逸,只要你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件事就始終會成為你心中的一根刺,一把刀。每當你和蔣譙在一起,你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就是這個人,推了嚴嘉佳去死,哈哈哈……你們還怎么在一起?”說至此,駱蕓竟笑得有些癲狂。
“既然你認為這件事的威力,大到足以使我們分開,如了你的意。那你為什么一直忍著?”
“簡辛逸,你是傻嗎?嚴嘉佳一條人命啊,我那時要撇清關系都來不及,拿這事兒出來威脅,不就此地無銀三百兩告訴他散布日記的事是我做的?不過現(xiàn)在無所謂了,反正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也不用再藏著掖著了。這時再不用這個把柄,什么時候用?呵呵呵……”
不得不說,駱蕓雖然是辛逸的死敵,但確實了解辛逸,知道辛逸的痛處在哪里。當辛逸知道了這些事之后,她確實沒有辦法再和蔣譙坦然相對。
駱蕓最后說:“嚴嘉佳也好,邵霖也好,簡辛逸,你要清楚,他們受的罪,都是因為你。所有事情的起源,就是因為你要和蔣譙在一起?!?p> 哪怕知道是駱蕓強詞奪理,此時的辛逸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這不是蔣譙的錯,也不是自己的錯,那到底是誰錯了?駱蕓嗎?駱蕓說這么多年的時光她錯付了。可如果錯的是駱蕓,為什么承受這錯誤的是無辜的嘉佳和邵霖?他們一個付出了生命,一個失去了理想,并且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她和蔣譙再也無法心無芥蒂地在一起了。
錯付時光的,又何止是駱蕓?
在蔣譙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發(fā)了無數(shù)條解釋的短信后,辛逸拿起手機,回復:蔣譙,我現(xiàn)在沒有辦法面對你。
蔣譙緊緊捏著手機,深深地低下頭去,只有不停顫動的雙肩透露著他的懊悔和難過。
窗外,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這個夜里,只有他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