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前塵（二）
其實當時唐免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選妃，唐父本以為自己這個女兒能得到皇帝青睞，成為皇帝枕邊人，從此唐家一飛沖天。只可惜，當日太后在場，看見唐免竟想起了多年宿敵劉美人，登時便厭惡至極，將其打出宮去。這件事讓唐家顏面掃地，惹得唐父大怒，一連將唐免關(guān)了大半年才肯放出來。本以為這個女兒從此就是一顆廢子，卻沒想到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求娶唐家嫡女，唐父自然不肯，便拿唐免去充數(shù)。
婚禮此時已經(jīng)籌備得差不多，再有兩月便要正式過門。唐免自從救了白尋，便給他取了個難聽的名字叫小黑，整日絮絮叨叨，說的都是她的新婚夫婿。
“小黑，還有兩月我便要嫁人了，到時候你便跟我一起，咱們永遠不分開。”
“小黑，其實我從不想入宮，只是父親一心期盼我能為唐家掙些榮光，可以色侍人，又能得幾時好呢？”唐免笑了笑“好在太后瞧不上我這副妖媚樣子，父親雖然生氣，可我卻是歡喜。他……他雖是個寒門書生，但卻踏實可靠，我瞧著他便覺得歡喜?！?p> 小黑趴在她膝上伸了個懶腰，轉(zhuǎn)了一圈，又窩在她懷里，頭枕著后腿的爪子，把自己團成一團，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閉目養(yǎng)神。唐免摸了摸他烏黑發(fā)亮的一身皮毛，道：“昨日小環(huán)出門買了盒香露，說是滴在水里然后沐浴，身上就會香氣襲人。這幾日天氣正好，要不……就給你洗洗澡，試試這個玫瑰香露？”
小黑聽了，麻利地從她膝上跳下，一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尾巴微微抖動，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瞧著唐免，聲嘶力竭地嚎了一聲：“喵！”
白尋曾經(jīng)以為，過去四處游蕩，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是人間極樂，卻不曾想過要在誰家當個混吃等死的寵物，整日呼嚕呼嚕地發(fā)出討好的聲音，享受來自人類的撫摸。但如今這樣的生活卻讓他沉迷不已，整日追家雀，看著它們呼啦啦地飛起來，就覺得很有趣，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什么時候才會過膩，恐怕以后，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兩個月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唐免大婚之日，唐父為了顯示自己的惜才之心，將這場婚禮辦得轟轟烈烈，想以此博個好名聲。但他為官多年，從來都是胡來的，奈何勢力根深蒂固，皇帝也遲遲不敢動他，于是養(yǎng)著他，寵著他，可是呢，暗地里早就收集了各樣罪證，就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收網(wǎng)了。
唐父雖然已經(jīng)有所察覺，想要盡力挽回頹勢，但是為時已晚。這場婚禮早成了各懷鬼胎的較量，唐父垂死掙扎；賓客有一大半都是來幸災(zāi)樂禍，想看他如何全盤皆輸；就連新郎，也是一邊恨岳父拿個名聲不好的庶女來應(yīng)付他，一邊又肖想著新娘今夜會有如何的萬種風(fēng)情，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一副丑陋的嘴臉。只有唐免還在滿心歡喜的梳妝，也只有她，才是唯一一個全情投入在這場婚禮當中的人。
白尋在夜色中四處晃蕩，他站在墻頭，看著院子里觥籌交錯，一片歡聲，突然就來了人報信：
“有人敲了登聞鼓，狀告唐丞相遠方堂弟強征田地，逼死一家十三口，陛下大怒，連夜召丞相入宮?！?p> 新郎官聽了，不以為意：“無妨！”然后接著喝酒歡樂。
過了一個時辰，又有人來傳信：“陛下震怒，竟調(diào)動了城防營，此刻已經(jīng)在丞相府抄家了！”
新郎官一下就醒了酒，目眥欲裂，手死死地抓住來人：“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
“啪！”
新郎官把手里提著的酒壺重重地摔在地上，周圍的賓客一下子就安靜了，詫異地看著他。然而新郎官此刻眼前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清，全身的血氣都往上涌，直讓他覺得心慌得無以復(fù)加，于是用手死命地捂住胸口，期望能得到一點緩解，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呢？他越來越覺得手腳發(fā)麻，全身的力氣仿佛正被迅速抽干，讓他癱倒在地；身邊的空氣仿佛越來越稀薄，他拼命呼吸，仍覺毫無作用，便只能撕心裂肺地發(fā)出一聲嚎叫。
此刻周圍的賓客已經(jīng)從報信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沒人去管這個美夢破滅的年輕人，全都各自離去了?？蓱z的新郎在地上蜷縮了半天，才逐漸緩過來，身邊的書童蹲在他身邊，一邊用力想要將他扶起來，一邊勸解道：“陛下向來倚重丞相，公子且放寬心，此事想必很快就過去了。”
這話給了新郎極大的鼓舞，于是他強打精神站起來，要了一杯水喝了，叫書童快去看看丞相府的情形如何。沒想到不到半個時辰書童就回來，帶給他最后一擊：“丞相府搜出了不得了的東西，我沒打聽到是什么，只聽見那些軍爺說，丞相怕是……怕是犯了株連九族的大罪過?！?p> 新郎官愣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剛剛經(jīng)歷一次情緒上的大起大落，此刻又是實實在在的絕望襲來，他腦子里反而思緒紛飛起來。他想起自己這些年受的白眼和羞辱，想起自己寒窗十年終于中舉，卻仕途不順被逼成了自己最惡心的那種趨炎附勢之輩。再想想如今，拿尊嚴換來的前途成了夢幻泡影，如何能讓他不瘋狂？
這一切，都是他們唐家的錯！
新郎官懷著這樣的心情，順手又撈了一壇子酒，一路跌跌撞撞地往新房的方向走去。書童想要上前攙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只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著，生怕公子再出什么狀況。
前院發(fā)生的事情，新房里一概不知，幾個老嬤嬤早早得了信，便收拾了細軟又偷了些值錢的物什偷偷溜了，只剩下丫鬟遠黛守在房里陪著唐免。此刻看見新姑爺進來，便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卻沒想到剛一出門，就聽見前院一陣騷亂，待她和書童一起出到前院查看，沒想到竟然看到了皇帝派來的城防營守軍，前來捉拿唐家小姐和新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