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浦江頭,鄭芝鵬領(lǐng)著如今已經(jīng)擴大到一千五百人的義從站的筆直的等在岸邊,時不時地舉目遠眺,心中頗為焦急。
等了一上午,一艘長約四十米的大船緩緩的駛了過來,而岸上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無不跟著大吼大叫,就跟粉絲見了偶像似的。
全中國海,僅此一艘,鄭氏寶船!海上霸主鄭芝龍的座駕!
好吧,其實就是一艘改裝版的福船,遠比真正的鄭和寶船要小,可誰讓咱家也姓鄭呢,這是鄭芝龍招安之前為了裝嗶,特意查閱資料后仿建的,有一陣子還臭不要臉的到處吹噓自己是鄭和的后人,很是鬧了不小的笑話。
當然,說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這種純中式思想造出來的東西,也就是看著威風,裝嗶比較好用,實用性其實已經(jīng)遠不如西方戰(zhàn)船了,因為這船承受不了太大的后坐力,沒法大范圍的火炮齊射。
鄭芝龍比誰都明白其中的門道,所以現(xiàn)在鄭家出產(chǎn)的戰(zhàn)船清一色的全是盜版蓋倫號,這艘假的寶船卻成了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因此漸漸的,這艘寶船竟成了他的標致。所有靠海吃飯的人都知道,寶船到了,龍爺就到了。
很快,寶船緩緩停在了岸邊,齊刷刷兩排精壯的黑鬼,背著槍挎著刀刷刷的下了船,自動分列兩行站好,還齊刷刷的擺出了一個特奇怪的姿勢,不用說,這自然就是傳說中的黑人衛(wèi)隊了,都是鄭芝龍買的奴隸,跟特么這艘寶船一樣,中看不中用。
甚至在鄭芝鵬的眼中,還有點不倫不類。
更不倫不類的是鄭芝龍身上穿的衣服,這貨居然穿著官袍,踩著青云靴就下船了,配上他身邊這群海盜彪悍的氣質(zhì),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
然而這畫面再辣眼睛,當那個眼神如鷹一般銳利的男人下船的時候,鄭芝鵬突然就覺得,半個月來壓在他胸口的那塊大石,沒了。今晚上終于可以睡一個安穩(wěn)覺了。
這就是鄭芝龍,至少此時,這就是鄭芝鵬眼里的一座大山,只要這座山還在,他就會感到安心。
“大哥!”
鄭芝龍滿意地拍了拍鄭芝鵬的肩膀,笑道:“比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好像長得壯了一點,也黑了一點,不錯,這才像個爺們?!?p> 抬眼又看了一眼身后站成兩排的義從,鄭芝龍不無欣慰地笑道:“這是你的人?”
“是?!?p> “很好,走,帶我去看看你打下的江山?!?p> 鄭芝鵬聞言興奮地道:“好好好,大哥您跟我進城?!闭f話間,感覺連骨頭都輕了二兩,這似乎是身體上一代主人的影響。
鄭芝龍則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兄弟二人,倒是兄友弟恭。
鄭芝鵬熱心的領(lǐng)著鄭芝龍在松江的城里城外轉(zhuǎn)了一大圈,又叫來自己手下的大小江湖勢力頭領(lǐng)挨個與鄭芝龍相見,最后又著重介紹了一下閻應(yīng)元,一張嘴介紹起來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根本就停不下來,而鄭芝龍則是自始至終都面帶微笑地傾聽著。
一晃眼,一下午的時間都過去了,后廚都過來詢問是否要上晚宴了。
鄭芝龍笑著道:“逍遙膏之毒害,比我想象中還要大上許多,真想不到老四你心中居然還有這等韜略?!?p> 鄭芝龍扔了根雪茄給他,自己又拿起一根叼在嘴上,鄭芝鵬連忙給他點著了火,謙虛道:“大哥過獎了,這些都是借大哥的威風,我順水推舟罷了,再說這點勢力哪里及得上大哥的萬一?!?p> “哈哈,跟大哥還有什么可謙虛的,老二和老三上次從你這回去,都說你不但有能耐有本事,而且似乎所圖還不小,一直催著我跟你嘮嘮呢,今天看你這布置,卻覺得老二老三還是把你給看得小了,你這心,好像比我都要大呀?!?p> 鄭芝鵬也不辯解,笑道:“大哥是從何處發(fā)現(xiàn)的?”
“你一個倭寇頭子的弟弟,平白為官府做了這么多這么大的事,可你看你這莊子,除了院子里種了點不值錢的破花以外,幾乎就是個空殼子,屋內(nèi)既不見金,也不見銀,就連侍女,都還是從杭州帶回來的那兩個,是我給你錢給的少?還是你這幾個月來自己賺的少?
一個男人,不貪財不好色,自然是喜歡權(quán)了,你看你那義從,從鄉(xiāng)勇到豪杰,甚至于還有從大明軍戶中直接‘借’過來的,再看這松江城,明明這城跟你并無多大干系,你卻愣是一手握住了城內(nèi)的刀把子,說你沒有野心,誰能相信?”
鄭芝鵬聞言笑呵呵地親自給鄭芝龍倒了杯茶道:“男人么,誰又沒有野心呢,生逢亂世,又是大哥的弟弟,又豈能碌碌無為呢。”
鄭芝鵬聞言眉頭一挑道:“四弟以為,亂世已經(jīng)到了?”
“就算暫時還沒到,也已經(jīng)快到了?!?p> “呵~都敢言天下大事了?!?p> “有何不敢,大明朝積重難返,已是風雨飄搖,咱們鄭家,注定是要干一番大事的?!?p> “我是水中蛟龍,遇淺水則魚蝦戲之,若是上了岸,怕是連一條狗都比不上,這天下不管亂成什么樣,終究都還是無能為啊?!?p> “大哥還有我呢?!?p> 鄭芝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喝茶,抽煙,沒有說話,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道:“先說劉香的事吧,這是老對手了,招安之前,他甚至還拜我為大哥過,不把他滅了,想什么都是空想?!?p> 鄭芝鵬順著話頭笑道:“既然大哥都已經(jīng)來了,哪還有他蹦跶的余地,就算他有徐本高幫著,可他不事買賣,專事劫掠,又哪里配稱得上是咱們鄭家之患?我看頂多不過是一塊絆腳石而已,倒是荷蘭人,才是大哥真正的心腹大患,萬一劉香和他們聯(lián)手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可不防啊?!?p> “無事,我了解他,他死都不會當漢奸的。”
“既如此,那劉香應(yīng)該沒什么可蹦跶的余地了?!?p> 話音剛落,小蝶卻連忙慌慌張張的進來,對鄭芝鵬耳語了幾句。
“什么?毀堤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