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怎么會在羌無城?!碧K霽歌連忙找話。
白源騁想起自己是在玄水看到了她,才跟了下來,想著她才封靈沒多久就下玄水,不免起了疑,本是以為她要做什么壞事,卻見到了這一派祥和的城民。
“我……下來修習(xí),在附近迷了路?!卑自打G蹩腳的撒著謊,這可能是他第一次說謊,沒想到竟是為了騙蘇霽歌。
其實他越來越看不透蘇霽歌了,她不像世人口中那般妖邪可憎,也不像仙家口中那么的作惡多端。
她能孤身一人抵抗三頭蛟,解救了數(shù)千名白家弟子,她可以為救他母親甘愿封靈,他不是不知道生靈術(shù)有多么的危險,生靈術(shù)的施術(shù)人一旦施法不當(dāng)便會灰飛煙滅,她冒了如此大的險只為救活他的母親。
每每修習(xí)結(jié)束后,他總能聽到一些白家弟子議論,當(dāng)初蘇霽歌為何要上玄水打退三頭蛟,其實他也想知道,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讓她來,她到底為了什么。
白源騁忘不了生靈術(shù)那天,她拖著紅衣強裝無事,明明手上滿是鮮血,卻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
想到這他看了眼蘇霽歌的手,她抱著孩子的左手上還纏著白布,看那手還微有些顫抖,想必傷口還沒有好。
“迷路了?”蘇霽歌半信半疑。
“恩?!卑自打G只簡單應(yīng)了聲。
“你都這么大的人了,竟然還迷路?!痹獙毢敛涣羟榈慕掖?p> “大人也會迷路。”白源騁臉不紅心不跳的解釋。
想了想,白源騁開口,“你都這么大了,還讓人抱著走嗎?”他本是想讓這孩子從蘇霽歌身上下來,可說出的話讓旁人聽起來倒像是他對孩子剛才的那句話的回敬,竟多了些幼稚。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激就管用,元寶讓蘇霽歌將他放下來。
可蘇霽歌想起之前霓漫就是跟著她,結(jié)果走丟了,險些還被那黑衣人要了命,想到這她就后怕,非但沒有放下元寶反而手上抱得更緊了。
“沒事,我都好久沒有抱元寶了,這次多抱一會?!?p> 白源騁見她不愿放下也只好不再多說。
蘇霽歌一襲白錦繡的羅裙,前襟上繡了幾朵紅綻的忘川花,外襯著一紅紗長衣,紗袖處繡著繁雜的邊紋,臂彎處勾著長長的紅錦緞。
他發(fā)現(xiàn)她好像真的很喜歡紅色……
蘇霽歌瞧見石橋邊又有許多城民放花燈,便打算去,白源騁則跟在了他們身后。
河里的波光星星點點,順緩平流的河水里有數(shù)不清的燈盞,微微的燭火光映著河水,冗長的河面上倒映著城民們的喜悅和幸福,他們紛紛摘了面具,有的合手許愿,有的攜著家人的手,一派祥和。
“我們放花燈好不好?!碧K霽歌抱著元寶,拿了盞蓮花燭的花燈將它放在水面上,“來,許個愿?!敝灰娫獙氹p手合十,神色極其虔誠。
“許完了?!?p> 蘇霽歌將手中的那盞花燈松了開,蓮花燈閃著燭光搖搖晃晃的向遠處飄去。
她又拿了盞在白源騁眼前晃了晃,“你要許愿嗎?”
“不必。”白源騁拒絕地干脆,倒讓蘇霽歌也沒覺得什么,只得將手中的那盞給了元寶拿著玩。
看著夜色有些深了,蘇霽歌便想將元寶送回去,省得他娘擔(dān)心。
元寶家在街市上,但卻離石橋的地方不是很近,走了沒一會,她的手開始生疼起來。
許是抱著孩子太久,胳膊上長時間用了力,連帶著手上也扯了勁。
蘇霽歌疼得開始冷汗,左手也開始顫得厲害,一個路人不小心擦了下她的手肘,她瞬間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白源騁這才注意到她左手的白布上血跡斑駁,可她還逞強的抱著孩子,明明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真不知道逞什么能。
“把孩子給我?!卑自打G伸了手,沒有絲毫猶豫。
這一動作倒嚇著蘇霽歌了,她腦子一下反應(yīng)不過來,就聽著白源騁的話將元寶抱給了他,元寶已經(jīng)睡著了,在他的肩膀也睡得安穩(wěn)。
白源騁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則將她拉到了他的右側(cè)。
蘇霽歌沒有懂他什么意思,卻也沒有深想。
二人繼續(xù)向前走著。
街上都是穿著各種奇異服飾的人,而他們兩人走在其中,倒像是一對尋常夫妻。
將元寶送回家后夜已深了,蘇霽歌和元寶的娘簡單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你要回去了嗎?”
“你的手怎么樣?”
兩人同時開口,隨后是一陣沉默。
倒是蘇霽歌抬了抬左手,“沒什么事?!?p> 可白源騁明明就看到她手心的白布已經(jīng)紅透了,可她偏偏將手背了過去,他也只好沒說什么。
“我沒來過羌無城,想再看看?!卑自打G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想待在這,可他就是不太想走。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看的,蘇霽歌心想但也沒有說出口。
她跟著白源騁一直走,兩人沒有多說什么話,走到最后周圍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他們就這樣并肩走著,離街市越走越遠。
所行之處皆是枝杈著的桃樹,零丁的桃瓣卷著微風(fēng)落到了石卵路上,乍一看向條淡粉的長緞。
羌無城千頃桃林,每逢盛開之際猶如下了花雨般好看。
白源騁走著忽然察覺身后那叮當(dāng)作響的聲音沒了,便向后瞅去。
蘇霽歌本是跟著他的,可是天空忽然升起的光亮讓她停了腳步。
幾只紙燈向他們飄來,昏黃的燭火籠在巨大的紙燈里,隨著風(fēng)搖搖墜墜的向前走著,不一會兒,光亮越甚,越來越多的紙燈向他們飄來,微弱的燭火聚到一起竟在他們的上空攏出層光。
白源騁從未見過如此景象,就算是在玄水,他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紙燈。
他依舊看著那些飄散的紙燈,不免出聲,“我只見過人們將燈燭放到水面上祈福,卻從未見過放飛的紙燈?!?p> “是我教他們的。”蘇霽歌看著那片光亮出聲,小時候在萬花鏡谷的任何一個節(jié)日里,谷里的人們都會放紙燈祈福慶祝,人人都穿著彩衣在花叢間與靈蝶共舞,那是在萬花鏡谷才會有的慶賀。
可如今卻再也見不到了……
“那古著祭……”
“人人懼鬼怕邪神,可那不過是他們心中有鬼罷了。羌無城的城民雖身世凄苦,倒都是心澄如水的人,他們不畏鬼神,所以才有了古著祭?!?p> 許久蘇霽歌出聲,“白源騁,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嗎?”她并沒有打算聽白源騁回答什么,就像那話只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她語氣堅定,“我希望我可以守好我的一方城民,守好他們的家,不要讓他們再顛沛流離于世間。”
那一刻,白源騁在蘇霽歌眼中看到了希冀,但更多的是哀傷,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眼中噙了淚。
白源騁怔住了,他突然想知道這個個子比他小了一頭女子,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變成如此這般。
蘇霽歌,你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尹思渺帶著霓漫回了東殿,卻發(fā)現(xiàn)一個人都沒有回來,只好帶著霓漫去了蘇霽歌的西殿。
西殿的院內(nèi)有著一棵生狀極其好看的花樹,整顆花樹就像舞姬伸展著腰肢,所生瓣瓣桃花皆色正瓣齊,有著不濁不染的清冽之氣。
殿院內(nèi)都是紅紙燈籠,雖沒有人卻都點著燭火,就連殿內(nèi)都是泛著光亮。
尹思渺指了指另一邊的山石,斤斤計較著,“上一次,蘇兒用蛇在這里嚇唬過我,那個可惡的家伙,你可千萬別學(xué)她?!?p> 霓漫抿抿嘴,不敢多加評說。
尹思渺揉揉眉心覺得有些乏困,嘴上打著哈欠,“你若是想等蘇兒,就在殿里等著,古著祭熱鬧得久,她可能會回來的很晚,若困了便去睡就好了?!闭f完她瞇著眼睛向旁殿走去,只留了霓漫一人在院內(nèi)。
尹思渺一向是住在蘇霽歌的旁殿,這么多年她習(xí)慣了和蘇霽歌住在一個殿院,便于互相照顧,也不會讓西殿過于冷清。
霓漫聲音軟糯,帶著稚嫩,“思渺姐姐好好休息?!币济煺辛讼率志退慊貞?yīng)著,抱著劍進了屋。
霓漫在殿內(nèi)等了好久都沒見蘇霽歌回來,便提了盞燈籠跑到殿院門口等。
忽然刮來一陣花風(fēng),霓漫被吹得有些睜不開眼,小小的身形在風(fēng)中晃了幾晃,她用單薄的衣袖擋著那風(fēng),沒一會風(fēng)小了些。她抬眼看著來路,發(fā)現(xiàn)一人向她走來,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穿著一黑藍色的華服,衣面上繡著富麗絲繡,外服前襟上綴著兩縷黑色的長穗,腰間別著一只長簫,腰帶上掛著塊凝血的玉墜子。那人帶著妖怪面具,順滑的長發(fā)散落在肩旁,款款向霓漫走來。
霓漫抓著提燈的竹棍,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那人走到她面前,低身將衣袖中的一塊帕包給了她,也沒有多說什么,便走了。
霓漫握了握手里的帕包,膩潤的料子握在手里猶如脂膏般絲滑,璨白的帕子上繡著繁花團錦圖,一看就是不俗之物。霓漫打開帕包,一枚血玉嵌金絲的釵子露了出來,極細的金絲纏繞著血玉就像含苞待放的牡丹,釵子下綴著數(shù)根金流蘇,在籠燈的火光下燦亮生姿,樣子是極美了。
尹思渺覺得外面夜涼,讓霓漫一人等著蘇霽歌有些不妥,便出屋打算將霓漫叫回來休息。她打著哈欠,裹了件緞繡外服,快走到殿門時輕喚了聲,“霓漫?!?p> 只聽霓漫好半天才回了她一聲,她迷迷糊糊地看到霓漫好像將一個絲帕塞到衣袖里,但也沒多想,招了招手,聲音倦困,“別等蘇兒了,夜深了,涼得很,進屋休息吧。”說完,撓了撓脖子便回屋了。
霓漫提著燈籠立刻跟了上去,進了屋。
霓漫進屋后,西殿的殿門出現(xiàn)一抹人影,南御負(fù)手而立,手間拿著一妖怪面具,他目光停留在西殿的側(cè)殿,眼神流連婉轉(zhuǎn),最后長長嘆聲,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