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傷逝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也開始懂得了一種感情,那叫做畏懼,對于傷痛的畏懼,對于戰(zhàn)敗的畏懼,以及,對于死亡的畏懼。
但功成名就,統(tǒng)御萬軍的他,早已不再需要直面那樣的恐懼,而是不斷地將這種恐懼帶給他的敵人。
沖鋒,只要一次次的沖鋒,從正面撕碎敵人的陣型,摧垮敵人的意志,
只是,隨著他殺死的敵人越多,沾染的鮮血越多,帶來的恐懼和痛苦越多,他自己的心靈,就會越受到煎熬。
他明白,自己不論多么強大,終究是肉體凡胎,總有一日,死亡的恐懼也會降臨到自己身上,這種進程無可避免。
而他也的確直面了那樣的恐懼,但死亡并不是終結(jié),只是讓他進入了另外一種痛苦。
他原本以為,自己再也不必面臨那樣的恐懼了,但今天,一個年輕人,一個在他眼中,如同螻蟻的凡人,將這種恐懼,再次帶到了他的面前。
但唐天磊可沒有心思考慮眼前的怪物在想什么,他看著對方,泛著寒光的邪刃微微一偏,一道風刃就斜斜地切了過去。。
“生者止步!”
那怪物看著他,手中巨斧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收了回來,然后一擋,刀刃與斧面重重撞在一起,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蟬鳴。
果然是玄藏境的實力,唐天磊借著反沖的力道向側(cè)面退去,在煞氣不斷流動的情況下,再次占據(jù)了有利地形,他回過頭去,看了看小道士無憂,只見后者對他點了點頭,不過另外一個叫做無懼的道士,仍舊冷著一張臉,大概是性格使然。
他這才安心地收回目光,明白眼前的戰(zhàn)斗,自己并不是主角,他只要一次次逼迫對方暴露出弱點,并向身后的兩位陣道天才不斷展示煞氣的流動即可。
但這并不意味著,眼前的敵人不再那么棘手,畢竟若只是不計后果地全力進攻,以唐天磊功法的特殊,一時半會,未必落入下風。
但若同時還要兼顧與后方隊友的配合,這可就有點難辦了啊。
他忍不住想到。
但他還是咬了咬牙,這一點小小的困難,還阻擋不了他前進的決心,如果他在這里就選擇了退縮,那么日后更大的挑戰(zhàn),他更是難以戰(zhàn)而勝之。
“年輕人,恐怕,你的路到此為止了。”
黑甲騎士單手握住那柄巨斧,斧名斬岳,雖然有一個霸氣的名字,但不過是一柄凡兵,只是追隨這位不知名的將軍戎馬一生,死后又被煞氣纏繞,早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比起唐天磊手中的邪劫,也是不遑多讓。
他左手按在馬韁繩上,右手手腕微微一抖,話音剛落,黑沉沉的斧刃上,便已經(jīng)燃起了一層玄黑色的火焰,唐天磊清楚,那是來自九幽的冥火,代表著生前的種種執(zhí)念和怨憤。
與自己的真魂焰,可謂是系出同源,雖然就綜合能力而言,確有不如,但單就殺傷力而言,甚至猶有過之。
燃盡自己的靈魂,只為將生前的怨恨和痛苦千百倍的施加于生者,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瘋子行徑,也是真魂焰被誤解為自殺法門的真正來由。
因而,比起他來,這黑甲騎士,才是真正的瘋子,若說自己之前使用真魂焰透支精神力的法門,還是迫不得已,而對于對方而言,卻如同習以為常。
畢竟,早已死去的它,只有真正的消亡,才是對于痛苦的解脫。
唐天磊不得不往后退讓,但立刻就感到棘手,他自然不可能與對方正面硬拼,且不說實力對比如何,以對方的威勢,這一斧若是砸實了,自己不死也要脫層皮,搞不好當場就要失去戰(zhàn)斗力。
他不清楚這個所謂的八部妖將,是否都是同樣的怪物,只是這樣的一個敵人,確實他最不愿意遇到的一種類型。
直來直去,以力壓人,毫無花俏,卻又無懈可擊。
但黑甲騎士出手何其之快,與他的外形遠遠不符,唐天磊還沒來得及想完,前者已經(jīng)一斧豎劈壓了下來。
那就像是一道由上而下的漆黑滿月,或是從天而降的隕星。
鋒刃未至,唐天磊就已經(jīng)感受到迎面而至銷魂蝕骨的氣息,他立刻感到寒與熱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傳來,仿佛下一刻就要讓他歸于極樂。
他不敢怠慢,趕忙向一側(cè)滾開。
漆黑的火焰席卷過地面,砰地一聲土石飛濺,帶起了陣陣風浪,所過之處卻是一片焦黑。
僅僅是風壓就能穿金裂石,殘余的火焰熊熊燃燒,似乎永不熄滅,唐天磊看了心中也忍不住一陣陣發(fā)麻,這就是玄藏境的實力,舉手投足之間,已經(jīng)是道法相隨。
與他們這種,處于玄胎境的半吊子相比,便如同初窺門庭的學徒,與登堂入室的匠師一般,相隔猶如天塹。
要知道,他的真魂焰也能達到這樣的效果,但也僅僅是針對于煞氣和精神一類不具實體的存在,想要將其凝成真正的火焰,對于他來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他向旁邊一滾,黑甲騎士已經(jīng)一縱坐下那頭兇獸般戰(zhàn)馬的韁繩,一人一馬殺了過來——這位冤魂騎士根本不在乎其他的敵人,就連一直在后方養(yǎng)傷,終于恢復(fù)了幾分的三人沖上前來支援唐天磊,他也視若無睹,只是一往無前的沖鋒,便已經(jīng)逼退了三人。
一片塵土飛揚,四下樹木隨之倒伏,仿佛為君王之威傾倒的臣子。
然后黑甲騎士高高舉起大斧,借著駿馬一縱之力,又是一斧向著唐天磊劈來。
仍在地上翻滾的唐天磊避無可避,他甚至無暇分心理會什么煞氣的流動,什么陣法的變化,只能舉起魔刀邪劫去擋。
一聲令人牙齒發(fā)酸的巨響,寶刀與戰(zhàn)斧交擊在一起,薄薄的刀鋒在重壓之下向后彎曲,唐天磊只感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斷掉一樣,整個人立刻像是炮彈一樣向后飛射出去,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勉強爬起來。
唐天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