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地獄
管理員目光閃爍卻也想好了托詞,”嗨,你還不知道嗎?這兒來的都是些流浪漢,精神病啊什么的,總有這樣那樣的,我們也都習慣了?!?p> “哦,那也不能放任不管,請些心理咨詢師或者高級社工來疏導疏導,總保持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對整個救助站來說并不是好事情?!?p> “說的是呢。您不愧是工作經(jīng)驗豐富的警官?!?p> 橫疏影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因為她拍馬屁就想當然地認為她是壞人——因為工作的原因,這樣的人見了不少,卻也對這個笑容格外燦爛的管理員敬而遠之了。
“金呆,你去給這位小伙子換換衣服?!惫芾韱T喊著,金呆卻知道這是掙錢的機會。
一陣冷風吹過來,橫疏影打了個寒顫,“你這里怎么感覺陰森森的呢?”
“這也是歷史遺留問題了,當初這里本來是監(jiān)獄來著,后來廢棄了,好大的一塊兒地方,不能浪費了啊,我們就出錢改造了一下,用來安置流浪人員?!?p> “這樣對精神障礙的流浪人員的恢復不太好吧?”橫疏影與救助站打過不少交道,總覺得這里有不少的違和感,一時卻說不上來,這管理員的解釋聽起來到是合情合理的。
“不會,我們都有布置的,保準像家里一樣溫暖?!惫芾韱T領著橫疏影到她的房間里看了看。
“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橫疏影暫時放下了心,因為警局里還有一堆事兒要忙,所以打算離開。
“沒事兒了,您忙您的去吧?!?p> 橫疏影拉開了車門,抬頭望去,救助站底部亮起了燈,稍稍透著一點暖意,但更大的一部分還隱藏在黑暗中,猶如中世紀的黑暗城堡,尺椽片瓦里滲透著寒意,支棱著獠牙,欲要擇人而噬。
車聲響起,管理員的臉色變得陰暗,“錢度,你去叫那個大學生消停消停?!?p> “好嘞?!?p> 錢度半路碰到金呆,金呆問他:“干什么去?”
“管理員讓我修理那個大學生去,我正還想找人呢你就來了。那個新來的有油水嗎?”
“別提了,窮的叮當響。包袱里除了衣服就剩了半盒洋火?!苯鸫魶_著地上呸了一口,“那大學生呢,老子還沒欺負過大學生呢。”
“欺負人應該挺爽的吧?”錢度道。
“肯定的啊,你想啊,咱們吃風的時候他們吃得是什么,咱們撿垃圾吃的時候他們往外扔垃圾,咱們雞兒癢的時候他們抱著小妞親嘴兒,仔細想一想,再好好打他們一頓,爽死了。”
玉衡沒有住過救助站,因此對他們的安排也沒有什么好反抗的,只是旺仔被那個叫金呆的人扔出去了,他只覺得是救助站的規(guī)矩,便也沒說什么,有空出去喂它就好了,想來它在外邊也餓不死。
萬幸小二沒有被發(fā)現(xiàn),玉衡從懷里舉出小二來?!靶《F(xiàn)在就你陪我了,這個地方陰森森的,像是電視里的監(jiān)獄一樣,好在他沒有把門鎖上,不然我就要越獄了。這里的枕頭怎么是草做的,他們不扎的慌嗎?”
隔壁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叫。
“精神病人就是這個樣子嗎?太可怕了,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沒想到還能親耳聽到他們發(fā)瘋的時候。”玉衡自言自語道。
晚飯的時間到了,沒有所謂食堂,都是一張張折疊桌子擺平放下來,由大門口依次向宿舍擺整齊。一個桌子上四個人,玉衡這桌有一個身形瘦干,皮膚蠟黃的小孩,一個鼻青臉腫的青年以及穿著皮襖,敞胸露懷的中年流浪漢。
“嘿,我這是什么運氣,新來的兩個我都碰上了,還一塊兒吃飯?!?p> 青年不搭茬兒,只低頭吃飯,偷瞄著大門口的方向,管理員與金呆他們開了一瓶酒,正坐在靠近大門口的那張桌子上。
“別看了,你跑不出去的?!绷骼藵h瞥了他一眼,“聽說你把劉城管的命根子踹了?!睋u頭嘆道:“怪不得呢,你會被扔到這兒來?!彼呎f邊吃,一碗飯見了底,他便去拿那個孩子面前的一碗,孩子只是看著面前的飯碗,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著。
流浪漢把碗抓到自己身前,一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那孩子太瘦了,別搶他的飯了?!庇窈庹J真地看著他。
流浪漢斜著眼睛看他,“呵呵,新來的,沒事兒,不怪你,那孩子自己不會吃飯,那碗飯放著也是浪費了。”
“我可以喂他?!?p> “天底下這樣的人多了,你管得了嗎?”流浪漢沒見過這么不識好歹的。
“他在我眼前呢?!?p> “呸?!绷骼藵h往飯里啐了一口,笑了笑,”這回你總不能喂他了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玉衡念叨著,將自己的飯碗端在孩子嘴前,“吃吧。”
孩子很乖,送進嘴里的飯慢慢地嚼,看的出來他不喜歡吃,卻也不會吐出來,比那個鼻青臉腫的青年要好很多,他將碗里的不愛吃的菜挑了半碗出來,全被流浪漢包圓了。
流浪漢吃飽喝足了,心情很好,勸那青年,“別想那么多了,你即使出去又能怎么樣,還不是得被送回來?不如像我這樣,聽話一些,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看活的多瀟灑,每天還能出去遛個彎,掙個錢什么的?!?p> “她要強奸我?!?p> “女的對男的那能叫強奸嗎?我盼都盼不來呢!”
“我有對象,我對象比那個又老又丑的女人強一千倍一萬倍,我憑什么要草她?”
“有用嗎?你對象能辦下暫住證嗎?能放你出去嗎?”
“我有暫住證!”青年情緒亢奮了起來。
“嗯嗯,我相信你,然而你出不去了。”他無恥的笑了,像是看到什么開心的事情。
一個墮落的人最開心的莫過于另一個純潔無瑕的靈魂在自己的眼前慢慢沉淪,流浪漢不禁幻想起年輕人為了自由向管理員那個又老又丑的女人乞尾求合的樣子,開心的笑了起來,黑黃的牙齒上面掛著菜葉,刺痛著年輕人的心。
“你!”他站起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又默默地坐了下去,低聲喊道:“我的同學們會救我出去的。”
玉衡漠然地喂孩子吃飯,(這里不是好的地方)他心想。
有的人吃完飯就回宿舍了,那一個個監(jiān)牢改造的宿舍,有的人等在管理員的跟前,或許能等到一桌子殘羹剩飯,誰知道呢,管理員喝的很痛快,金呆喝的很痛快,錢度也喝的很痛快,痛快的沒有想走的意思,于是那些人就在一邊等著,等著他們想走的時候。
玉衡領著那孩子回到自己宿舍,孩子癡癡傻傻的趴在床上自己玩著。
“喵——”小二站在透風口上看著他,外面是旺仔叫著。
“你們兩個什么時候又混在一起了?”玉衡心里一暖,總算還有它們陪著。
“貓,貓?!焙⒆又钢《械?,小二卻不搭理他,從透風口的柵欄后面叼出一只麻雀來,跳到玉衡肩上。
“你真是及時雨啊?!庇窈鈱⒄眍^里的干草拿了出來,圍成一堆,用洋火點了,麻雀拿繩子釣著,一下一下的蹭著火苗,不一會兒便出了肉香。
傻孩子在一邊看著,口水流了下來,玉衡心里不忍,將考好的麻雀遞給他,一下子就沒了半個屁股。
“慢點吃,那里邊苦?!甭槿笡]去內臟,玉衡也沒有工具,只能這樣了。好在傻孩子并不嫌棄,他好像很久沒有吃肉了。
隔壁又傳來男人的哭叫和笑聲,有很多人在笑。
玉衡打算去看看了。
金呆與錢度打累了,接替他們的是一個年輕人,似乎帶著恨意,每一腳都用足了力氣,旁邊的人都暢快的笑著,雖然再沒有人去打,可又像是每人都給了地上那可憐蟲一拳。玉衡站在門口看著,地上的人傍晚還在與他一塊兒吃晚飯,現(xiàn)在卻變成別人娛樂的工具。
“他犯什么事兒了?”玉衡問身邊的人。
“他惹著管理員了?!?p> “那他們不該那樣打他?!庇窈庹f道。
“這里管理員最大,她管著我們吃飯,穿衣,我們才不會惹她?!?p> 大學生快被打死了,玉衡抓住了那個年輕人的手。
“新來的,別管閑事!”錢度勸道。
“我看他也想挨揍!”金呆呸了一聲,沖上去就是一拳。玉衡將年輕人拽倒,擋在自己身前,反手捉住金呆的手,一拉一擰,隨后頂在他的肘關節(jié)上,將他的肩膀卸下來。金呆被激起了狠意,撲上來要咬他,反被他一腳踹遠。
“你們都干看著,好,明天就都別吃飯了!”金呆喊著,幾個流浪漢互相看了看,把玉衡圍了起來。
“打呀,楞著干嘛!”
“抱他,把他抱住他就動不了了!”
另一些流浪漢在一邊喊著,玉衡心里無比的悲哀。
沒有人會理會他的傷感,至少暫時沒有,在他們一擁而上的時候。玉衡沒有學過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雖然躲過了幾次,但人力終有盡時,被兩三個人抱住了手臂,想要掙脫,眼前突然一黑。
錢度拿著木棍,在他身后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