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5:第三個目標

　　濃重的夜色似一口巨大的鐵鍋，在一剎那間罩住了整個城市。

　　但瞬間燃起的萬家燈火，使城市顯露出另一種壯麗風姿。

　　甜水巷33號。

　　看外表，這是一棟古樸、陳舊得有些腐朽的房子。老式的青磚墻，經歲月的風霜剝蝕，已體無完膚，宛如長滿了癲瘡疤的丑漢。

　　不過，當你推開那扇足有半尺厚的厚重的木門，你就會驚詫地發(fā)現(xiàn)，那里面的景觀簡直是另一個世界。豪華的裝修，高檔的各類電器，古色古香的家具，典雅的布局，會使你誤以為走進了四星級賓館。

　　顯然，房主人很有錢。

　　房主人叫小安子，二十五六歲，生有一副漂亮的面孔，教女人見了鐘情，教男人見了生厭。烏黑的頭發(fā)遮蓋著他光潤的前額，眼睛里充滿了抑郁的神色，從眼的深處，時或閃耀出仇恨的陰沉的火花。

　　此刻，他正舒適地半坐半躺在高級珍珠皮沙發(fā)上，獨自陶醉地看電視。

　　熒屏上，一對妙齡男女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女人秀發(fā)摩肩，肉嘟嘟白生生的胳膊環(huán)繞在男友的脖子上。她微閉雙目，揚起紅嘟嘟的嘴一任心愛的男友長吻而醉。

　　嘖嘖！小安子下意識地咂巴著兩片厚嘴唇，舌頭不自覺地在唇上嘗了一下。這不由得使他想起了在意大利探親的那段日子。

　　在意大利佛羅倫薩郊外一幢古城堡式的別墅里，姐姐安云琪別出心裁地給他安排了各種新奇、刺激的娛樂活動。時時刻刻都有漂亮的洋妞陪伴，連洗澡搓背也有人侍候，使他度過了一段愉悅、開心、今生今世難以忘懷的日子。

　　此刻，小安子仿佛又看見了那些洋妞的婀娜模樣，心底騰地燃起一股油煎般熬人的煙火，渾身一陣燥熱，他有些坐不住了。

　　忽地，姐姐安云琪那冰冷得刺人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弟弟，不是姐姐心狠，你如果完不成我交辦的那幾樁事情，就別想來見我！”

　　小安子心頭掠過一絲寒意，強壓住那躁動的心火。

　　得忍耐一段時間！他警告自己。

　　他出國定居的手續(xù)很快可以辦完，但是，姐姐交辦的事情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因此必須得加快行動。第一次行動成功，順利地干掉了鐘一鳴，但他絲毫也不感到輕松。

　　殺人這活兒畢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梢哉f，這世上的很多人都有過殺人之心，動過殺人之念，但之所以多數人沒能去付諸行動，除了法律、道德的約束一面之外，另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缺少膽氣。殺人是需要具有相當的膽氣的。

　　小安子承認，自己不是干這活兒的材料。他缺少那份膽氣。

　　想起那晚自己在劇場導演的一幕慘劇，小安子心中依然后怕不已，幾天來總有一種走鋼絲的感覺。

　　小安子真想就此罷休，洗手不干了。但轉念一想，箭在弦上，不能不發(fā)。在意大利度過的那一段時光，對他太具有發(fā)動力了。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不趁現(xiàn)在年輕及時樂一樂，豈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咕咕！咕咕！”墻上的電子自鳴鐘里的小鳥發(fā)出清脆的叫聲。22時，該是本市晚間新聞播出時間了。

　　小安子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調換了電視頻道。

　　電視里傳出濱海電視臺女播音員甜潤的聲音：“青年優(yōu)秀企業(yè)家、平湖賓館總經理鄭坤林參加省十佳企業(yè)經驗交流會結束，于今天下午17時回到濱?！?p>　　熒屏上映出了鄭坤林的特寫鏡頭：中等身材，微胖的身體，看上去十分健壯，方臉，寬闊的額頭上似乎不大合情理地過早地開始謝頂了。他臉上擠滿了百分之百的不真實的笑意，興致勃勃地對著記者伸過來的長話筒回答著問題……

　　小安子毫無表情地盯著熒屏上那張方臉，嘴角不自然地抖動了幾下，心說：總算回來了！

　　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衣櫥前翻出一雙雪白的真絲手套戴上，然后找來紙筆，重回到沙發(fā)上坐下，趴在茶幾上一筆一劃開始寫起字來。

　　隨著他手下筆尖的彎曲勾動，紙上便現(xiàn)出一行工整的仿宋體文字：

　　鄭坤林：

　　還記得十二年前你欠下的那筆債嗎？十九日是你的祭日。將以汝血洗吾之辱。

　　安琪兒

　　停下筆，小安子將紙條上的文字看了一遍，似乎有些猶豫。停頓了一下，咬咬牙，將紙條塞進一個牛皮紙信封里封上，貼上郵票，然后揣進了貼身的衣袋里。

　　小安子如釋負重地長長地吁了口氣，關了電視，坐在沙發(fā)上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后站起身，吹著口哨走進衛(wèi)生間。

　　一曲《藍色多瑙河》吹完，小安子穿著短褲衩從衛(wèi)生間出來，走進臥室，將身子投到柔軟的席夢思上。立時，不堪負重的席夢思將他的身子深深地埋了進去。

　　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夜晚的靜謐被嘈雜的晨曲所取代。

　　洗嗽完畢，小安子走到街上時已是8點鐘光景。

　　街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到處都顯得擁擠不堪。

　　灑水車肆無忌憚地從街面上駛過，卷起的熱浪和塵土如煙霧一般襲向街兩邊的行人，惹起一陣慌亂與躁動。

　　小吃一條街到處都是小吃攤。十里飄香。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油炸臭豆腐干子吃起來很香，特別誘人。

　　小安子挑選了一家場面不大但很整潔衛(wèi)生的小吃攤坐下，一下子要了20片臭豆腐干子和一小瓶昭君酒。他悠閑地吃著喝著，目光則毫無目標的漫瀉在街上匆匆而過的人群身上。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飄來，在小安子對面的位置上款款坐下。立時，有濃濃的香水味毫不留情地灌滿了小安子的鼻腔。

　　小安子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女人的臉上，然后往下移動。那細膩的脖子下，是一件玫瑰色連衣裙。V字型領口開得很低，那豐滿撐得衣衫像灌滿風的帆。連衣裙薄而透明，微風蕩動，可透視其凝脂樣的肌膚。

　　他喉節(jié)動了動，咽下一腔口水。

　　這正是他要見的那個女人。

　　女人眨著一雙媚眼看著小安子：“大哥，你好胃口！這么多干子不怕?lián)嗡腊?！?p>　　小安子乜斜女人一眼，毫無表情地說：“妹子，陪大哥一會兒咋樣？”

　　“好啊！那大哥得破費了！”

　　“啤酒？還是香檳？”

　　女人嫵媚著搖搖頭：“來點刺激的吧！”

　　小安子打個響指，笑了：“白蘭地如何？”

　　女人點點頭。

　　一杯白蘭地下肚，女人的臉立時如春綻桃花。

　　“妹子，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小安子站起身，繞到女人身后，兩手扶住女人露出的肩頭。

　　女人盈盈笑著，將嬌小的身子緊緊靠在小安子的肩頭。兩人摟腰纏臂，搖搖擺擺地走在街上，似一對情深意篤的戀人。

　　他們來到一家個體旅店，小安子往登記臺上一靠，大大咧咧地說：“開個單間?！?p>　　肉滾滾的女老板睜著一雙鼠眼看著二位，殷勤的笑臉象干枯的苦瓜一樣蔫巴巴的，說話的聲音倒是女人味十足：“先生，身份證呢？”

　　“有！”小安子冷冷一笑，從胸前衣兜里拈出3張百元的票子，甩到柜臺上，“這不是！住一個小時?！?p>　　女老板的眼睛只剩一條縫了。在把錢扒進抽屜里之前，仍沒忘記對著亮光照了照，她怕是假鈔。

　　“二位樓上請！”女老板領他們上了二樓的一間房，打開房門，離開時叮囑道，“有情況，你們從右邊下樓走后門。”

　　一個小時后，小安子離開了個體旅店。

　　他付給那女人500元，但也沒忘記順手牽羊取走了女人坤包里的一把鑰匙。

　　因為那把鑰匙能打開鄭坤林在南苑小區(qū)購置的一套私宅房門。

　　鄭坤林當初購買這套房子，主要是看中了這里的環(huán)境。南苑小區(qū)的確環(huán)境優(yōu)雅，景色怡人。

　　這地方三面環(huán)山，一條清冷冷的小溪從新建的樓群中間穿過，流水淙淙，終年不斷。

　　溪邊的夾竹桃花開得正艷，粉如霞，紅似火，白勝雪。

　　連接溪水兩邊的幾座亭閣似的小橋，玲瓏乖巧，古樸典雅，相映成趣，此般景色，好一幅如詩如畫的小橋流水圖！

　　鄭坤林在這里購置了一套兩室兩廳的住房。

　　鄭坤林在單位享有一套三室兩廳的福利住房，瀕臨長江，背靠南湖，條件相當不錯。這里的房子是以他妹妹朱小敏的名義買下的。平時朱小敏一人居住，他偶爾來這里住上一個晚上，為的是鬧中取靜。

　　這地方離鬧市區(qū)較遠，空氣清新，景色怡人，靜謐安詳，的確是擺脫世俗、避嫌休養(yǎng)的好地方。

　　這日，朱小敏因鬧肚子疼，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回家了。

　　朱小敏住在三樓。

　　當她捂著肚子一步一喘地艱難地爬上樓，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突然，門鎖咔噠一響，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了。

　　從房里走出一個高個子女人，蓄著一頭濃發(fā)，瀑布似地流瀉在肩頭，很自然地掩住了大半個臉兒；她鼻梁上架著一幅大鏡面墨鏡，恰到好處地遮住了臉的上半部。這樣，能讓人看清的地方就只有那張嘴角微翹、輪廓分明的嘴唇了。

　　見到朱小敏，那女人愣怔了一下，旋即用很低的有些嘶啞的嗓音說：“噢！你回來啦！”然后，神態(tài)悠然地從朱小敏身前走過去，邁著很輕的步子甩腰甩胯地下樓去了。

　　撲入朱小敏鼻腔的是一股濃濃的煙味。她十分反感地皺了皺柳葉眉。

　　“哥又找了個女人？”朱小敏這樣想。

　　鄭坤林的私生活很不檢點，可以說有些浪蕩。

　　兩年前鄭坤林在南苑小區(qū)買下這套房子，用意有兩個：一是讓妹妹朱小敏有個安靜舒適的住所。他父親在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中喪生，當時他正在念高中，差半年畢業(yè)，母親沒有工作，他便輟學參加了工作。不久母親也去世了。朱小敏高中畢業(yè)沒能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后仍然同他們生活在一起，但姑嫂間關系一直處得很不和諧，常常有磕磕絆絆。他夾在中間也不好為人。為妹妹著想他買下了這套房子。另一個用意是，他可以避開妻子的眼睛帶情人到這里來尋歡作樂。

　　朱小敏親眼見鄭坤林帶到這里來過夜的女人就有3個。因此，驀然從屋里鉆出個女人來，朱小敏并不感到怎么驚奇。

　　朱小敏推開門走進房內，忽然，她腦子里閃出這樣一個念頭：這女人很像那晚劇場里那個手拿望遠鏡的女人啊！這念頭只一閃，便立即攫住了她。

　　沒錯！一定是那個女人！

　　朱小敏強忍著肚子的疼痛，立刻返身出門，咚咚咚快步追下樓去。

　　但晚了一步，那女人跨上停在樓道前的一輛紫紅色摩托車。摩托車尾管噴出一股股藍色的煙霧，卷起一團團渾濁的塵土，疾馳而去。

　　透過煙塵，朱小敏隱隱看見車牌上一行白色的數字：05—00835。

　　哥哥什么時候認識這女人的？家里沒人，她來家干什么？有事她應該去哥哥單位??？一連串的疑問在朱小敏的心頭泛起。

　　朱小敏滿懷疑慮地往樓上走，心想：待哥哥回來后一定得問問清楚！

　　回房后，朱小敏對房間匆匆地檢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情況，便服了幾粒藥片，進入自己的房間躺到席夢思上休息。

　　不覺中，朱小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