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想跟著父皇
御書房東次間門口,駐守的侍衛(wèi)和待命的太監(jiān)站的筆直。
貓兒強裝鎮(zhèn)定,等待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凌遲。
周遭寂靜,映襯的里間人語聲格外清晰。
有一把熟悉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紈绔氣,油腔滑調(diào)道:“……兒臣認為,幾位兄長所言甚是,各有道理。無論哪種道理,都比兒臣所思所想高明了萬分?!?p> 皇帝的聲音壓著幾分火氣,苦口婆心道:“若讓曄兒主事,最不能缺的是何事?”
蕭定曄的聲音此時認真了許多:“兒臣以為,不論是在何處建營,最不能缺的,必定是秦樓楚館……”
隨著他的話音同時落地的,是啪的一聲茶杯摔碎之聲。
檐下肅立的侍衛(wèi)、太監(jiān)依然站的筆直,只貓兒被驚的突了一突。
楊臨見她神情瑟瑟,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未幾,五六位皇子從御書房魚貫而出,三兩成群,各成陣營。
行在靠后的三皇子蕭正悄聲同蕭定曄道:“五弟便是無意于政事,也不能總是同父皇對著干。他最喜的便是你?!?p> 蕭定曄瞧著蕭正裝模作樣的神情,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滿不在乎,正要拿話岔開,幾位兄長已停了腳步。
他側(cè)首往前一瞧,唇邊浮上一絲兒嘲諷,當先踱去停在貓兒身側(cè),嘖嘖贊嘆:“這位鬼妹,今兒又是來為哪位鎮(zhèn)魂?”
他回頭瞧瞧御書房方向,轉(zhuǎn)頭睨向楊臨:“楊公公這保媒拉纖的活兒,干的極熟練。”
楊臨苦笑,只垂首站在一側(cè),任他奚落。
其他幾位皇子圍著貓兒瞧了幾眼,向蕭定曄問著:“這丫頭就是為母后鎮(zhèn)魂之人?”
大腹便便的大皇子一步邁出,手持扇柄挑著貓兒下巴,搖頭嘆道:“如此姿色,竟是個神婆……嘿,說不得反而別有趣味?!?p> 貓兒緊咬牙關(guān)垂首站在原地,如同獸園的野獸一般任人欣賞,心中已將蕭姓祖輩問候了千百遍。
好在幾位皇子并未停留太久,他們見傳聞中閻羅王的妹子并沒有三頭六臂,也便成群結(jié)隊的去了。
唯有蕭定曄經(jīng)過她身側(cè)時,卻貼著他耳畔撲的吹了口氣,目光灼灼輕聲道:“若不想跟著父皇,你便大著膽子同他說,你被本王摸過,你覺著十分銷魂。他就能放了你?!?p> 舊事重提,他的神色充滿得意,哪里是替她出主意,分明是在惡心她。
她心下的氣憤再也壓不住,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彎,一只手已直直的探進她鼻孔,再往出一抽,將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處。
她將將要做出一個彈手指的動作,蕭定曄面色一變,立時躍出幾步,遠遠對著她連叱幾聲“惡心”,方循著幾位兄長的身影揚長而去。
御書房東次間,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地上碎瓷清理干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貓兒硬著頭皮隨楊臨進去,撲通一聲跪在門邊。
楊臨上前恭敬道:“皇上,胡貓兒姑娘,帶來了。”
其上久久未有答復。
皇帝待將手頭上的奏折瞧罷,御筆批復過,方往開闊處跪著的貓兒處瞟了一眼,沉沉“嗯”了一聲。
楊臨松了口氣,輕手輕腳退向門外。
貓兒靜跪于低,眼風瞄見楊臨那雙皂靴經(jīng)過她身旁,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樣子。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悄悄伸手逮住了楊臨腳腕,向他投去求救的一眼。
楊臨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便不動聲色的擺脫她的爪子,堅定邁出了門檻。
她心中淚水長流,滿心都回蕩著蕭定曄方才的那句話:“若不想跟著父皇……”
一時又想起昨日白才人的猜忌:“皇上若晉了你位份……”
還想起那神秘妃嬪所言:“你見著了皇上?他沒喚你侍寢?”
她心中焦慮如起了一蓬火,那火苗雖只有豆苗般大,卻像三味真火一般難以熄滅。
每多燒一息,就能將她的苦膽燒個大窟窿,她幾乎不受控制的發(fā)起抖來。
上首之人此時已瞧過第二本奏折,抬眼瞟了她一眼:“賜座?!?p> 那聲音低不可聞,一旁靜候的小太監(jiān)卻已極快的端了把椅子放在貓兒身側(cè),輕言細語道:“姑姑請坐?!?p> 小太監(jiān)溫柔的聲音神奇的撫慰了她的驚慌。
她扶著跪麻了的雙腿期期艾艾坐下,大著膽子瞄了瞄上首的真龍。
上首那人正垂首往奏折上寫字,仿佛一時半刻留心不到她這邊來。
她忙硬著頭皮將她一直捏在手心的那一管口紅塞進小太監(jiān)手里。
她心中懷著縹緲的期望。
萬一皇上要將她砍頭,也希望這位小太監(jiān)能明白她的求助之意,讓她死的不那般痛苦。
皇帝抖動筆管,向奏折上劃下一筆,眼神倏地往前瞄了一眼,臉中神色微微和緩。
她那般側(cè)坐著,面上含了些不安,舉止卻又有些大膽……回憶中有抹倩影初初還有些模糊,只一瞬便清晰起來,迅速同眼前這位宮娥合二為一。
他合上奏折,飲了一口茶,沒頭沒尾道:“那時太后突患惡疾,朕五內(nèi)俱焚,貴妃帶著你來給朕瞧,將朕置于不孝之地……”
貓兒一愣,心中恍惚,不知皇上所指何事,卻擺明與她有關(guān)。
她待要豎起耳朵細聽,皇上卻又止了話頭,只長嘆一口氣,喃喃道:“十八年,朕……已有十八年未再見過她……”
貓兒聽得糊里糊涂,瞧著皇帝的模樣,只怕是要尋她問一問已逝故人之事。
她已被她撒下的閻羅王的謊言弄的狼狽不堪,此時哪里敢再接下話頭。
然而皇上話說到此處,卻抬頭定定看著她,仿佛在等她回應。
她額上一瞬間出了一層汗,只硬著頭皮道:“那人,她,吉人自有天相,怕是已投了個好胎,來生要享大福……”
許久之后,上首的真龍輕聲道:“她,活的極好,還生了一兒一女,夫君沒有納妾……”
她一滯,額上再次汗如漿出,立時從椅上滑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一旁。
皇上再靜坐半晌,飲了一口茶,聲音中有些疲憊:“皇后命你永居廢殿,你可想出來?如若……”
她沒等來他余下的話。
他只過了幾息,便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