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李家小姐
第二日天有些放晴。
明珠去膳房端來早飯，眾人吃飽肚子，立刻開工。
白才人默坐半晌，一步步踱去錘盅邊上，顫顫悠悠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銅錘，往起一抬，敲響了她心態(tài)轉(zhuǎn)變的第一聲。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無聲落下。
貓兒嘆口氣，輕聲安慰著她：“白家雖物色好了新人，可她入宮后，不見的能好到哪里去。你好好的活著，就有翻盤的機(jī)會?！?p> 白才人默不作聲，只那捶珍珠的聲音卻一聲趕一聲，越加堅定起來。
到了辰時，來了當(dāng)日的開張生意。
一位宮娥，來替她家主子買口紅：“要上回在御花園里，皇上贊過的口紅?！?p> 貓兒體貼建議：“上回在園子里時，天還溫暖，諸位女眷衣裳淺淡，與淺粉色口紅相配。如今已到了仲秋，諸位娘娘衣著色彩皆轉(zhuǎn)濃，得用顏色略深些的?！?p> 宮娥有些拿不定主意。
貓兒熱情道：“不若你帶我去見一回娘娘，當(dāng)面為娘娘挑選，豈非更好？”
不等宮娥應(yīng)下，她立刻點(diǎn)了明珠：“抱著匣子，走?！?p> 這回見的妃嬪又是個不得寵的，且娘家遠(yuǎn)離中原，囊中羞澀。
貓兒趁著上門一趟，舌燦蓮花，口水說干，也只賣出去了兩支不同顏色的口紅，還只收了一支的銀子，另外一支用殘碎珍珠低了債。
貓兒頗為嘆息了一陣。
她原本將主意打向低階妃嬪，一來是不想因為向位高娘娘賣妝品，攪進(jìn)宮斗里去。二來高階妃嬪配置高，無論去何處都有司妝宮娥抱著妝奩等著補(bǔ)妝，哪里能用的著她出品的方便攜帶的口紅、粉底。
反倒是低階妃嬪，即便家中再有錢，卻不能越制，排場有限。出殿后補(bǔ)妝不易，才會成為她的主顧。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低階妃嬪里，一窮二白的竟然極多。
回去的路上，貓兒問明珠：“難道不受寵的娘娘，都這般窮？可有一擲千金的？”
明珠認(rèn)真替貓兒掃盲：“皇上節(jié)儉，眾后妃為迎皇上歡心，便是手中有金山銀山，也是要一文錢當(dāng)做兩文花，以免出手闊綽，被皇上厭棄。”
貓兒驚愕。
她覺著在后宮里賺夠一百兩，只怕真有些難辦。
清風(fēng)徐來，明珠想著未完成的任務(wù)，便趁著這機(jī)會開了口：“姑姑前兩日去鎮(zhèn)魂，去了何處？主人家對姑姑可好？”
貓兒哼哼一聲：“好的很。睡的多，醒的少，附送高僧陪玩?！?p> 想到被迷暈，貓兒便又想起那日出廢殿的目的，原是想要打一款“腳踏研磨盅”。
此時明珠瞧貓兒竟然放下防備，透露了些許被擄的細(xì)節(jié)，正要再追問，貓兒已開口問她：“宮中的鐵匠，你可認(rèn)識？”
明珠怔忪了一息，忙忙點(diǎn)過頭，又要再問，貓兒卻有了新疑惑：“你路子這般廣，當(dāng)時劉公公脅迫你對食，你怎地不去尋熟人庇護(hù)？”
明珠額上立刻冒了冷汗。
她忙忙拍馬屁：“與我相熟之人，無權(quán)無勢，自保都難。哪里像姑姑這般，竟然通了地府鬼君。腰子這般壯，就連大內(nèi)總管吳公公都要賣姑姑面子?！?p> 這個馬屁拍的很到位，貓兒瞬間沒了疑慮：“我回去畫一幅錘盅圖紙，要麻煩你去尋鐵匠。”
待回了廢殿，貓兒全身心的投入到畫圖紙中去，明珠幾番提起話頭，都未招來貓兒一個眼神，只得罷了。
到了未時，最新的研磨盅圖紙已畫了出來。不但有總圖，還有各零部件。尤其是齒輪，更是畫了七八種。
貓兒掏出一錠銀子連同畫紙交給明珠：“好好同鐵匠說，讓他動作快著點(diǎn)。那齒輪，哪種合用便用哪種，他專業(yè)，他說了算?！?p> 雖沒打探出胡貓兒被擄后的見聞，可齒輪圖紙到手，也是極大收獲。明珠內(nèi)心竊喜，忙忙要拿去尋主子邀功。
貓兒卻又追著明珠到了門外大樹下，悄聲問道：“你可曾見過蕭老五？”
明珠：“誰？”
貓兒：“五皇子，蕭定曄?！?p> 明珠額上浮上一層汗，含含糊糊“嗯”了一聲，眼神躲躲閃閃，忽然想起個理由：“掖庭審姑姑案子的那日，五殿下曾來瞧過熱鬧，奴婢便是那時見過他。”
提及悲慘往事，貓兒恨恨踢了一腳樹身子，冷哼一聲：“蕭老五有病，堂堂皇子，竟然喜歡打鐵……你說他是不是腦子里有屎？”
明珠的冷汗已將背打濕。她立刻輕咳一聲，抬頭往樹上一瞟：“你別說出去?！?p> 貓兒：“嗯？”
明珠心里苦，臉上卻還要掛著笑，掩飾道：“姑姑別說出去，五殿下……打鐵打的并不好，幾位皇子都笑話他。”
貓兒卻“哈”的一笑，贊道：“幾位皇子果然眼明心亮。他腦子不好使，自然該遭人笑話?！?p> 此時宮道上遠(yuǎn)遠(yuǎn)行來一位爛漫少女，貓兒要維持神秘感，最后叮囑了明珠一句：“要去尋正經(jīng)鐵匠，認(rèn)清臉再談買賣。莫被蕭老五迷惑。”她可是在這上頭吃了虧的。
她揮一揮手，明珠如逢大赦，眼含央求之色往樹梢上一瞟，急急去了。
貓兒進(jìn)了廢殿，將將要頂門，門縫便插進(jìn)來一只腳，緊接著一聲嬌嗔聲傳來：“哎喲，本姑娘的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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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殿院里，貓兒頭上頂著片巾帕擋太陽，低頭捶著干花瓣。
以她為圓心，以她和院墻的距離為半徑，兵部尚書李家的大小姐李巾眉已經(jīng)盯著貓兒轉(zhuǎn)悠了好幾圈。
經(jīng)過李巾眉的觀察，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救命恩人胡貓兒并沒有現(xiàn)形，果然道行頗深。
此時她看夠了貓兒，慢慢湊上前，笑嘻嘻道：“本姑娘今兒隨母親進(jìn)宮，感謝皇后生了個好兒子，順便來見識你。”
貓兒慨嘆：“皇后產(chǎn)子，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姑娘現(xiàn)下才去道賀……”這反射弧長的不止十里八村。
此時這位李小姐卻有些扭捏，咬唇半晌方低聲道：“去謝皇后，若不是她生了個五殿下，五殿下才能帶仙姑去替我鎮(zhèn)魂。否則我就活不了……”
哦……所以這情分記在了蕭老五的頭上，而不是貓兒頭上？貓兒毫不客氣道：“我也出了力，你要不要考慮買些妝粉，以做報答？”
李巾眉卻嘟了嘴：“你知不知道你要的那二十斤珍珠，把我阿娘的私房掏了個精光？我阿爹為官多年，兩袖清風(fēng)……”
她說到此時，已經(jīng)麻溜的從一旁的匣子里取了兩盒粉底塞進(jìn)袖袋，理直氣壯問：“還有沒有？”
貓兒哪里想到她竟招來一只狼，立刻將手邊的最后一只粉底抓在手中：“沒了，一盒都沒了。”
李巾眉這才將注意力放在了旁人身上，忽的驚咦一聲：“白姐姐？”
這一聲稱呼如驚雷一般劈的白才人搖搖欲墜。
人在落魄時，是不愿見舊人的。
她一把揭下貓兒頭頂遮陽的帕子蓋在自己面上，一疊聲的否認(rèn)：“認(rèn)錯了，不是的，不是不是……”跌跌撞撞的躲進(jìn)了配殿。
李巾眉咂摸咂摸嘴，轉(zhuǎn)頭又盯上了貓兒：“等過上七八日，圍獵后回來，本姑娘再入宮同你討債。二十斤珍珠，至少得討十斤回來。”
她揮一揮衣袖轉(zhuǎn)身便要走，貓兒心中一動，一把拉住她，目光灼灼追問道：“你方才說的圍獵，可是極大規(guī)模的，一次要走空半個宮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