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樹妖阿七（上）

　　李煜很愛姐姐娥皇。姐姐臥病在床時(shí)，他便常常伴在左右，朝夕試食，藥非親嘗不進(jìn)，衣不解帶者累夕。

　　后來姐姐死后，他思念成疾，，也險(xiǎn)些喪命，曾想過投井自殺，是我勸住了他。我與他說你為姐姐準(zhǔn)備一場厚重的葬禮罷，讓姐姐在陰間也過得安生些。這是為姐姐做的最好的事，他聽的真切，便放棄了輕生的念頭。

　　他答應(yīng)了我。

　　便為姐姐日日誦經(jīng)超度，夜里也常常獨(dú)自一人走過姐姐待過的宮殿、長廊、花園、高樓……

　　姐姐死后，他便娶了我，立我為皇后。我與姐姐幼時(shí)感情甚好，他應(yīng)了姐姐要照顧我，也許是因?yàn)槲遗c姐姐的那幾分相似啊。他才娶了我…….

　　我都知道，雖然他娶了我，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姐姐---娥皇。

　　我看著小周后----女英在我的樹干下躺著。她在為我講訴她在凡塵的故事。

　　我是樹妖，暫且喚我阿七罷！或許我與女英有緣，她死后就在我腳下安定了魂魄，暫且沒甚大礙。這女子應(yīng)是執(zhí)念太深才不愿意離開的。

　　我看著她流出的血淚，鬼是流不出眼淚的，可是她的眼睛里卻淌得厲害。

　　“女英，你是心悅那李煜嗎？”陽光出來了，我歪歪身子為她擋住了陽光。

　　我與女英不過相識幾日，她為鬼的日子不長。

　　她能看得見我的真身，便以為我與她一樣是這凡塵的鬼。

　　我不是，我是李世民那時(shí)就種在皇宮的樹，或許是大人物種的，所以我到底是不一樣。百年后我就發(fā)現(xiàn)我能與凡間沒有入地府的鬼魂說說話，我當(dāng)然很珍惜每一只死掉的鬼，我都想聽一聽她們的故事。可是女英才是我那么多年來央求著唯一愿意講與我故事的鬼呢。

　　其余的鬼不屑理我。

　　“李煜喜歡姐姐，李煜不喜歡我，他只是有時(shí)把我當(dāng)成了姐姐而已。可是，即使這樣----我也想伴著他，陪著他，讓他在冷宮里不要那般孤單。”我見她哽咽，不便再刨根問底了。

　　她的魂很淺，我看不要幾日她便會(huì)魂飛魄散了，如果還執(zhí)意留在此處的話。我有點(diǎn)不忍了，說到底她還是挺可愛的，我盼著她轉(zhuǎn)世呢。

　　“阿七，你說，為什么我這樣的祈求都不滿足我，我只是想李煜不要那般獨(dú)自一人而已啊?！彼⑵鹕碜涌粗遥冶凰吹挠行┖﹄?。

　　“女英為鬼了，可見著你姐姐娥皇了？”我換了話題，意在勸她趕緊些去地府，不要留念人間了。我本就善良，自然也是為了她好。

　　“沒有見到姐姐，姐姐應(yīng)是不在凡塵了?！彼f得輕輕悄悄的。眼角的血有些瘆我，我叫她抹了抹。

　　我又說：“你可知為什么你姐姐不在？你姐姐她知道你和他在凡間過得好，早早就走了，只有你不愿意舍了?！蔽腋皆跇涓芍想S著風(fēng)搖曳身姿，玩的不亦樂乎。

　　“阿七，你不是普通的鬼。你不是。”她到底還是發(fā)現(xiàn)我與她有些不同了。我有樹的真身，她這都沒有見著嗎?!這丫頭不夠聰明。

　　“我不是鬼，我是樹妖。女英，我勸你舍了你的李煜，我不想我認(rèn)識的第一個(gè)朋友就這樣死得徹徹底底的，魂飛魄散可不好玩。這樣我想起你來都不好過，我可不想自己成了這煞星小妖?！蔽覐臉渖想x了魂下來，跑過來抱她。

　　唉，魂就是不如肉體那般真實(shí)可觸，我抱她像抱著一團(tuán)將散未散的煙霧。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我們笑得不亦樂乎。如果凡人仔細(xì)聽便能聽得見風(fēng)里‘窸窸窣窣’的讓人驚悚般的笑聲。

　　“阿七。你是妖怪，可不可以求你讓你替我守著李煜？如果你答應(yīng)了，我馬上，明日……明日就入地府，不再逗留片刻，阿七，求你?！蔽铱此p手合十，像虔誠拜佛般的拜我這小妖，老實(shí)說我還挺受用的。

　　我當(dāng)然真心不想女英就這么沒了，這般可愛。如果她轉(zhuǎn)世，我還能見她。我想了想，還是劃算的。如果她轉(zhuǎn)世為男子，我便化作女子與他修一修這人間小情，她若仍是女子，我便化作男子拐她一拐，反正我是樹妖，也樂在無性別之分。

　　“你死了幾日？”我認(rèn)真的問她。

　　我想附在她的身體上，我可不想自己變成女子模樣去誘拐那李煜，至少不要用我的身體。

　　我見她的臉上逐漸露出笑顏。

　　我嘖嘖嘴，倒是有些吃味了。

　　“三日。我生病了，像是患得姐姐那樣的急病。李煜不知道我死在了殿里。他不常來看我，只有我自己去陪他的時(shí)候才能見得到他?！彼壑杏新淠?。我明顯捕捉到了。

　　“那明日你便離開，我明日就去陪你的李煜。這樣你就不擔(dān)心了罷。”我與她一齊躺在我的真身下，望著藍(lán)天。

　　我扭頭看她，她笑得歡喜，我問她，為什么明天走。她說，要再陪我一日，這一日她只陪我。不牽掛他人了。她說她覺得我寂寞，沒人陪我，挺讓‘鬼’心疼的。

　　我說，女英，你轉(zhuǎn)世了，我便來找你，我陪你好不好?這一世我?guī)湍闩隳愕睦铎?，下一世，你還我。

　　她說，好。

　　哎呀，賺到了。我笑了笑。

　　女英說姐姐死后李煜為姐姐提了詩----《挽歌》，“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銷心里恨，又失掌中身?！彼f她想要死在他的后面，不用南唐后主李煜親自為他這小周后再提一首挽歌，這詩只要給姐姐提就是了，她不央求這個(gè)。

　　我說好，我一定比李煜活得長，他死后三年我再消失，以你的身份。

　　第二日我便再也沒見女英的蹤影了。

　　我跑到她的閨房里，只見她的尸體安安靜靜得擺在她的床榻上，有點(diǎn)發(fā)臭了，還有很多尸斑。我自然答應(yīng)了女英便要做到，我穿進(jìn)了她的身體里，活動(dòng)了活動(dòng)她的筋骨，這尸斑怕得花上幾日才可以褪去，這幾日我都不能外出，我要留在這房里安安靜靜‘養(yǎng)斑’。

　　暫且是不能去見那娥皇和女英心尖尖上的男子了，李煜嗎？

　　我放松的躺在床上，瞅著這環(huán)境，沒想到南唐后主李煜的日子倒是真的過得不太好，自己的皇后死了幾日都未有人通報(bào)知曉。這里沒有丫頭在身側(cè)，我倒也是樂的自在。

　　李煜果真對女英無情嗎？！這些時(shí)候也都沒有來見過我，果真是帝王無情啊！虧了女英的念念叨叨了。我這般想著，便聽見房門口響起了腳步聲。